顾晚是被沈砚抱回公寓的。
他的西装外套裹着她,体温透过布料渗进来,像一团不会熄灭的火。
星瞳蹲在玄关的鞋柜上,尾巴尖一翘一翘:“因果镜在顾夫人留给你的檀木匣最底层,垫着她常戴的珍珠帕子。”
沈砚把她放在沙发上,转身去取木匣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那只檀木匣是她被顾家赶出去时唯一带走的东西,这些年她睡过桥洞、住过地下室,始终用破布包着藏在怀里。
此刻匣盖掀开,珍珠帕子泛着温润的光,底下压着一面青铜镜,镜面蒙着一层灰,边缘刻着缠枝莲纹——和她记忆里母亲梳妆台上那面镜子一模一样。
“晚晚?”沈砚的声音放得很轻,指节蹭了蹭她手背。
顾晚指尖触到镜面的瞬间,青铜突然泛起金光。
画面涌进来时,她差点栽进沈砚怀里。
首先是消毒水的气味。
病床上的女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硬撑着抓住少年沈砚的手腕。
少年眼眶通红,喉结动了动:“顾阿姨,我保证……”“阿砚,”女人笑起来,眼角有泪,“晚晚这孩子命硬,你替我护着她。等她长大,若能查到苏家的事……”
顾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沈砚的衣袖,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浮现在脑海中——那种带着疲惫又藏着坚定的目光,让她胸口一阵闷痛。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知道自己不是亲生女儿,也知道她会被牺牲……可她还是那样温柔地看着她,甚至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愧疚像潮水般袭来,混杂着一丝说不清的释怀——至少母亲没有骗她,也没有放弃她。
画面一转。
林母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捏着一份DNA报告,对顾家主母说:“当年苏家丢的是双胞胎,我们抱走一个养着,另一个……”
再转。
沈老爷子坐在红木沙发上,茶盏碰出清脆的响声:“林太太,我只要沈家养大的那个听话。至于顾家的养女……”
“够了!”顾晚猛地推开镜子。
镜面“哐当”掉在茶几上,震得檀木匣里的珍珠帕子散了开来。
她膝盖发软,沈砚及时托住她后腰,将人按进自己怀里。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个棋子。”她声音发颤,指甲掐进沈砚手臂,“顾家、林家、沈家……他们合谋把我当弃子,连苏家的血脉,都是他们用来牵制的局。”
沈砚的下巴抵着她发顶,手掌顺着她脊背一下下拍:“我查过苏家的资料,当年的婴儿房监控被人为覆盖,但苏老爷子找了你二十年。”他喉结滚动,“顾阿姨临终前托我找的,也是苏家的线索。”
手机在此时震动。
沈砚摸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匿名短信:“林氏今晚十点城郊龙王庙,血祭换命。”
他拇指重重按在删除键上,又顿住。
抬头时,眼底像淬了冰:“林母选在系统能量耗尽前动手,怕我护不住你。”
顾晚抹了把脸,从沙发缝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是今早替楼下阿婆驱邪时画的。
她指尖抵着沈砚胸口:“我陪你去。但这次,用他们的规则。”
沈砚的眉峰跳了跳。
他抓住她手腕,摸到她脉门跳得急:“晚晚——”
“我要亲眼看看,他们还能耍什么花样。”她抽回手,转身翻出帆布包,里面装着朱砂、糯米、罗盘,“星瞳说血祭要借阴时阴气,十点整是极阴时刻。我们赶在九点五十到。”
沈砚没再劝。
他拿过她肩上的包,替她理了理被揉乱的发:“我在前,你跟紧。”
城郊龙王庙藏在一片野竹林里。
月光透过竹枝筛下来,照得青石板上的青苔泛着冷光。
庙门半开,门缝里飘出一股腥甜——是掺了朱砂的人血。
顾晚的罗盘突然疯狂转动。
她拽住沈砚衣角,压低声音:“老K在正殿。”
两人贴着墙根绕到后窗。
透过破窗纸,能看见香案上摆着七盏黑灯,灯油里泡着指甲盖大小的生辰八字纸人。
最中间的血池里,浮着一枚玉镯——正是林薇薇总戴在腕上的沈家传家宝。
老K披着一件道袍,脸上画着青面獠牙的彩妆。
他手持桃木剑,剑尖挑着一张黄符:“顾晚的命盘属极阳,正克林家那丫头的阴煞格。换了这气运锁,林小姐往后……”
“气运锁?”阿宝突然从顾晚口袋里钻出来,尾巴炸成毛球,“他要把你的命格换到林薇薇身上!晚晚你看血池里的玉镯,那是引魂器!”
顾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摸出朱砂笔,咬破指尖在符纸上画了一道“反咒”——这符能打乱咒术节奏,却会反噬施术者。
“三、二、一。”她轻声数完,抬手将符纸拍进窗内。
“砰!”符纸炸成一团红雾。
老K的桃木剑“当啷”落地,他惊惶抬头,正撞进沈砚冷冽的视线里。
“沈总?”老K后退两步,撞翻了香案上的黑灯。
灯油溅在血池里,腾起一股焦糊味,“您怎么……”“谁指使你们害死顾阿姨?”沈砚一步步逼近,皮鞋碾过地上的香灰,“林母?还是我那好父亲?”
老K突然笑了。
他抹了把脸上被符纸炸出的血,指缝里渗出黑血:“沈老爷子当年怕顾家养女查到苏家,才联合林太太设局。顾家那老东西以为真千金能巩固地位,哪知道……”
顾晚的太阳穴突突跳。
她扶住窗沿,听见老K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顾夫人早发现了他们的阴谋,所以才求你护着顾晚——可你护得住吗?沈总?”
“闭嘴!”沈砚抄起香案上的青铜烛台砸过去。
老K闪过,却撞翻了血池。
暗红的血水泼在顾晚脚边,她盯着水面里自己的倒影,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
那一刻,她仿佛再次听到了母亲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像是穿越时空而来。
她终于明白,母亲并不是放弃了她,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她到最后。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落下,只化作一种深沉的力量,在心底悄然滋长。
“命运归位。”她咬破舌尖,鲜血混着咒语喷在掌心。
指尖在空气中划出金色光痕,“符!”
整座庙开始震动。
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血池里的水突然倒流,卷着生辰八字纸人飞回香案。
老K的道袍被风掀起,他惊恐地看着自己掌心的咒文寸寸崩裂:“不可能!这是……”
“是顾晚的命,该回到她自己身上。”沈砚扯下领带,缠住老K的手腕。
他转头看向顾晚时,瞳孔骤缩——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地上,“晚晚?”
顾晚眼前发黑。
她想伸手够他,却软软栽进他怀里。
最后听见的声音是沈砚的心跳,一下、两下,震得她耳膜发疼:“没事了,我在。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庙外的竹林沙沙响。
月光穿透云层,照亮顾晚腕间淡去的黑纹。
星瞳蹲在房梁上,望着两人交叠的影子,轻声道:“因果镜里的苏家直升机,应该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