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孤凰
元和三年冬,大雪封城。
顾长歌跪在文华殿前,官服上的积雪早已化作冰水,顺着脊背往下淌。三日前她在都察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弹劾工部侍郎贪墨河工款,今日便被反咬一口,扣上了“诬陷同僚”的罪名。
“顾大人,何苦呢?”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德全踩着绣鞋,慢条斯理地蹲下身,“您一介女流,能走到这一步已是不易,又何必跟世家过不去?”
顾长歌抬起头,眉骨上的冰碴簌簌掉落。她望着李德全袖中露出的羊脂玉扳指,想起三日前朝堂上工部侍郎甩在她面前的状纸,边角同样镶着温润的白玉。
“李公公,”她声音清冷如霜,“河工款被贪,来年汛期淮水决堤,淹死的百姓可不会分什么世家寒门。”
李德全脸色一变,正要开口,殿门突然大开。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顾长歌立即俯身叩首:“臣顾长歌,参见陛下。”
皇帝扫了眼地上的女子,想起半月前御书房里那份改革策论。字迹刚劲有力,提出的均田制、盐铁专营等主张,竟比那些饱读诗书的老臣更有见地。
“顾爱卿平身。”皇帝抬手,“朕问你,弹劾工部侍郎,可有实据?”
顾长歌从袖中取出一卷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河工款的流向:“回陛下,这是臣暗访淮安得来的账本,每一笔支出都有证人画押。工部侍郎用劣质石料修建堤坝,从中牟利十万两白银。”
殿内一片哗然。李德全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这个寒门出身的女官,竟真的拿到了实据。
“好!”皇帝拍案而起,“顾爱卿不畏权贵,实乃我朝栋梁。着即升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彻查此案!”
谢恩声中,顾长歌起身时瞥见阶下群臣的目光。世家子弟们阴鸷的眼神像淬了毒的箭,她知道,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
入夜,顾长歌在书房整理案卷,忽闻窗外异响。她抄起案头的砚台,猛地推开窗,却见一道黑影闪过。月光下,地上躺着一封信。
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让她瞳孔微缩。信是她的恩师,当朝内阁次辅苏文远所写。三日前朝堂对峙时,苏文远明明站在她这边,此刻却劝她适可而止,莫要断了世家的活路。
“先生这是要我与虎谋皮?”顾长歌冷笑,将信纸投入火盆。火苗舔舐着字迹,映得她眼神愈发锐利。
此后数月,顾长歌雷厉风行,接连扳倒数位涉案官员。当最后一个证人在公堂上签字画押时,她望着堂下跪着的工部侍郎,忽然想起自己初入官场时的场景。
那是元和元年春闱,她女扮男装踏入考场。发榜那日,她的名字赫然在列,却因女子身份被取消功名。是皇帝力排众议,特开恩科,准许她以真面目入朝为官。
“顾大人,陛下宣召。”衙役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弹劾奏章,眉头紧皱:“顾爱卿,你这半年树敌太多了。”
顾长歌平静道:“臣知陛下忧虑,但律法若不能震慑宵小,朝堂威严何在?”
皇帝沉默良久,从匣中取出一份密旨:“朕要你去江南。盐税亏空严重,朕怀疑有人暗中勾结倭寇。此事机密,不可声张。”
接过密旨时,顾长歌指尖微颤。江南是世家的老巢,此番前去,无疑是深入虎穴。但她眼中燃起斗志,躬身道:“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出了皇宫,夜色已深。顾长歌望着漫天繁星,忽然想起儿时在寒窑苦读的日子。那时她就发誓,要改变这世道,让寒门子弟也能出人头地。
风卷起她的衣角,素色官服在夜色中猎猎作响。顾长歌握紧腰间的玉佩,那是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此刻,玉佩贴着心口发烫,仿佛在提醒她:前路虽险,亦要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