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读,教室里还没几个人。许翊已经在草稿纸上画好了几何图形,见吴忧坐下,推过一张写满公式的纸:“这道题用建系法会快很多,你试试。”
吴忧握着笔,却有些走神。她余光瞥见许翊眼下淡淡的青黑,忍不住问:“你最近是不是总熬夜?”许翊转笔的动作一顿,轻描淡写地说:“老毛病了,想多研究些题型。”
正说着,张凌屿咋咋呼呼地冲进来:“翊哥!数学竞赛的校内选拔开始报名了,教导主任点名让你参加!”空气瞬间安静,吴忧看见许翊捏着笔的指节发白,半晌才挤出句:“我不参加。”
张凌屿急得跳脚:“为什么啊?你可是……”“我说了不参加!”许翊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意识到失态,别过脸低声说:“抱歉,我出去透透气。”
吴忧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在无人的楼梯间,她看见许翊倚着墙,仰头盯着天花板,手里还攥着那支被捏变形的笔。
“许翊……”她轻声唤他。少年转过身,脸上的倔强褪去,眼底是藏不住的疲惫:“吴忧,你说人一定要走别人安排好的路吗?”
楼梯间的灯光忽明忽暗,吴忧想起金晨说过的竞赛往事,却没追问。她只是从口袋里摸出昨天那颗没吃的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去:“我不知道答案,但如果你想换条路走,我可以陪你慢慢找。”
许翊盯着那颗糖,喉结动了动。他接过糖放进嘴里,甜味漫开的瞬间,突然笑了:“真甜。”阳光恰好从气窗斜射进来,照亮他弯弯的眼角,也照亮了少年心事里悄然绽放的温柔。
从那以后,许翊课桌里的咖啡杯渐渐被薄荷糖取代。每当吴忧在题海里卡壳时,一颗带着清凉甜味的糖就会被悄悄推到她手边。
这天午休,吴忧正对着模拟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发愁,窗外突然飘进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她抬头望去,却见许翊蹲在走廊边,小心翼翼地将一片完整的银杏叶夹进素描本里。
“你在收集树叶?”吴忧凑过去。许翊慌忙合上本子,耳尖泛红:“随便捡的。”可第二天,她的历史笔记本里就多了一张梧桐书签,叶脉间用彩笔细细勾勒出微缩版的《清明上河图》,角落还画着个举着小旗的Q版自己。
随着月考临近,教室里的气氛愈发紧张。吴忧发现许翊开始频繁出入图书馆,借阅的却不再是竞赛书籍,而是心理学和教育学的著作。
一个下着薄雾的清晨,她在图书馆的角落撞见许翊。少年正专注地做笔记,笔记本上写满“如何高效讲解知识点”“不同性格学生的辅导方法”。察觉到她的目光,许翊慌乱地合上本子:“随便看看。”
吴忧没拆穿他,只是将自己整理的历史易错点手册放在他桌上。当晚,她收到许翊发来的消息,是一张他画的思维导图,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各个朝代的兴衰脉络,末尾还画了个举着奖杯的小狐狸:“我的新作品,评委老师给个分?”
月考结束那天,天空飘起了初雪。蓉城总是夏天短冬季长,雪也是很早就下的。放学时,吴忧在校门口看见许翊正和一对衣着考究的男女争执。男人的声音带着怒意:“放弃竞赛,许翊,你知道的,以你的天赋你可以直接保送的。”许翊攥紧书包带,声音坚定:“这是我的人生。”
吴忧想上前,却见许翊突然转身,目光与她相撞。他对着她轻轻摇头,又指了指远处的梧桐树。等那对男女离开,许翊踩着积雪走过来,睫毛上落着几片雪花:“能陪我再走走梧桐道吗?这次,我想把故事讲完。”
两人踩着积雪走在梧桐道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枝桠上挂着的残雪不时坠落,在地面绽开细小的银花。许翊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它在掌心慢慢融化,终于开口:“我爸妈都是大学教授,他们从小就给我规划好了人生——拿竞赛金牌,保送顶尖学府,走学术研究的路。”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发涩:“去年竞赛前,爷爷突发重病。我守在医院的那些日子,看着病房里来来往往的护工、志愿者,突然发现比起解题,或许帮助别人找到方向更让我有成就感。所以我放弃了竞赛,也拒绝了保送。”
吴忧静静地听着,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她想起那些许翊熬夜的夜晚,想起他悄悄研究的教育书籍,原来少年早已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的路。
“我爸说我叛逆,说我浪费天赋。”许翊苦笑一声,踢开脚边的一团积雪,“但每次给你讲题,看到你突然明白的眼神,我就觉得,这个决定没有错。”
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吴忧。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她的影子悄然重叠:“吴忧,你就像这些梧桐树。不管风雪多大,始终朝着自己的方向生长。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让我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
一阵风吹过,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吴忧仰头看着漫天纷飞的雪,眼眶微微发烫。她弯腰拾起一片被雪覆盖的梧桐叶,轻轻拂去上面的积雪:“那以后,我们就一起当两棵并肩生长的树吧。不管是风雨还是阳光,都一起面对。”
许翊伸手接过叶子,在上面画了两个牵着手的小人。雪花落在画纸上,晕开淡淡的痕迹,却让这幅简单的画,有了温暖的温度。远处的教学楼亮起点点灯火,在雪夜里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见证着两个少年,在青春的路口,许下了同行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