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总是漫长。
街边孤零零立着几盏昏黄的路灯,灯下横七竖八停着几辆破烂的自行车。街上基本没人,商铺也已经关门,只剩下些比人还高的脏雪堆。
这是位于最北端的一个小县城,贫困,落后,像是上世纪末的遗物,在时代的变迁中逐渐无人问津。
这里唯一的高中放学了,街上总算有了点儿人气。
路上结了冰,自行车骑不了了。江临推着车往前走,不时用手挡着脸防止大片大片的雪吹进眼睛里。呼出的热气形成一团雾气,挡在前面阻止他看路。他摸索着往前走,撞上了人。
江临对不起……你没事吧?
被撞倒的男生(快速低头)我……没事……
江临松开车把去扶摔倒的人,低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左边淡红色,右边蓝紫色的眼睛,睫毛雪白。
虹膜异色症,白化病。江临脑海中闪过这些字眼。
摔倒的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有上学。这倒是少见,在这种地方有个不上学的孩子必定会被嚼舌根几年,毕竟无事可做天天盯着别人的人多的是。
江临你真的没伤到吗?
被撞倒的男生(惊慌的看了江临一眼,起身逃走)
江临重新推着车子往家走。
亲爸和后妈在卧室,三个妹妹在打架,一个弟弟在拆沙发。门框不知怎么凹了一块,墙皮脱落掉下的白灰洒了满地。
江临(冷冷看向弟弟)再拆把你胳膊拧下来。
江临进了自己那个杂物室改造的房间。
今晚他很少见的失眠了,总是想着那双过于绚丽的眼眸和其中与这里生活的大部分人不同的清澈。
情感障碍的人一般不会失眠,江临有些奇怪,但很快平静下来。
以后应该见不到了,忘掉就好。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
江临总是反反复复发烧,决定去医院抽血化验一下。
他再次见到了那个少年。
和江临猜测的一样,少年是个白化病患者。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坐在眼科科室门口看检查单,手里拿着刚摘下的墨镜,眼睛几乎贴在纸上。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他把头埋得很低,偷偷抹了把眼泪。
江临(过去打招呼)你好。
被撞倒的男生(有些局促)你好……
少年和他对视,雪白的睫毛上挂着没擦干的泪珠,眼睛像闪烁的红蓝宝石,不减清澈。
江临我是之前把你撞倒的那个,一直想和你道歉。方便给个联系方式吗,我有点事不好当面说。
江临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说出口了,他只是想给少年转钱,不知道少年会不会因为他过分自来熟的行为感到不舒服。
被撞倒的男生不用……道歉。
被撞倒的男生(把二维码递过去)
江临给个备注。
被撞倒的男生……牧谨。谨慎的谨。
江临江临,临时的临。
江临查出肺炎,请了几天假。正无聊的时候,他收到了牧谨的信息。
牧谨【在干嘛?】
江临【怎么了?】
牧谨【可以陪我聊天吗?】
牧谨打字很慢,可能是因为看不清楚屏幕。
江临【好。】
江临【你在干嘛?】
牧谨【发呆。】
江临【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
牧谨【在想我好丑……】
江临【你不丑。】
江临【你的眼睛很漂亮。】
牧谨【但是它们什么都看不清……】
牧谨【你是第一个不嫌我丑的人。】
牧谨【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嫌弃】怎么表达。江临要点发送的手顿了一下,把敲出的这行字删掉,重新打字。
江临【因为你真的不丑,不要自卑。】
江临【你那天为什么半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