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太阳透过缝隙穿过树梢，打在干裂的墙壁上。
狭窄的小巷像一条扭曲的伤疤，墙壁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开锁广告，层层叠叠，被岁月侵蚀得斑驳不堪。
一阵阵拳肉相击的沉闷声响从小巷深处传来，混杂着粗鲁的咒骂声。
曦澄正走在回家看望外婆的路上，听到这动静不由得放轻了脚步。他探出半个脑袋，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一个小女孩蜷缩在墙角，肩膀一耸一耸地啜泣着。
阳光照在女孩身上的淤青上，那些暗红与青紫交织的伤痕让年幼的曦澄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他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叹。
女孩被这声音惊动，抬起头来。泪痕还挂在她脏兮兮的脸蛋上，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曦澄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靠近，却又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受伤的小兽。
空气凝固在两人之间，眼神交汇却无言。
远处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唤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曦澄！曦澄！”声音里夹杂着急切与哭腔，一声比一声更撕心裂肺。不久后，一个身影匆匆闯进了巷子口，几乎是踉跄着奔来的。
那是一位满脸焦急的女人，她一眼扫见了站在巷子里的两个孩子，立刻扑向曦澄，将他紧紧搂进怀里。“咚咚”的心跳透过衣物传到曦澄的耳朵里，带着些许颤抖。“你这孩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要是找不到你，奶奶非疯了不可……你可是我的命啊！”
女孩慢慢站起身，轻声说了一句：“奶奶好。”她的声音很低，却足以让对方听见。
女人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她猛地转过头，怒气腾腾地走上前，一把抓住女孩的衣领，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布料拧出褶皱。“是不是你把他带到这种偏僻地方来的？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敢拐人家孩子！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她的语气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每一句都直戳人心。
女孩低垂着头，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眼眶中盈满了泪水，但被强行忍住没有落下。她身上的旧伤疤隐隐作痛，似乎随着这些责骂又重新裂开一般。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神经。
“不……不是我……”女孩的声音一点点变轻，像是被压在了厚重的云层底下。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眼泪扑簌簌地砸在地上，溅起微小的水花，不远处的人窃窃私语。
曦澄站在一旁，整个人僵住了。他从未见过外婆如此愤怒的模样，那种压迫感像是一堵无形的墙，把他牢牢困住。他几次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最终，他只能把话硬生生咽回去，看着那个女孩低垂着头，无助又委屈，他却无能为力。
责骂声终于停了下来，外婆拉起曦澄的小手，动作不算温柔，但也不算粗暴。她牵着他往外走，嘴里还在念叨着：“以后离这种人远点，他们啊，人品都不行……”
话语随着脚步渐渐飘远，可曦澄的耳朵里仿佛塞满了棉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越过嘈杂，始终定格在那个女孩孤单的身影上。
“听见了没有？”外婆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不耐烦，将曦澄从恍惚中拉了出来。
“嗯，听见了。”他低声应了一句，眼神却依旧游离，迟迟没能收回。
曦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女孩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方向，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扯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收回视线，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交织。
她不敢在此处多作停留，暗自庆幸刚才的喧闹没有惊扰到父亲，不然肯定少不了一顿打，父亲那张狰狞的面容使她的身子猛地一颤。
哆嗦着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珠随后轻手轻脚地转身进了屋子。
另一边曦澄也抵达了外婆家，刚一迈进门槛便有各种菜品混合而成的香气扑鼻而来，他那原本还带着些许阴霾的心情瞬间被这诱人的香味驱散得一干二净，小脸上顿时洋溢起欢快的神情。
随着最后一道菜稳稳落在桌上，曦澄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好久，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饭菜在嘴里嚼个不停。
饭桌上，父母开始唠起了家常。
“妈，现在这村里的人感觉比以前多了不少嘞，我记着生曦曦之前还没这么多呢。”母亲边扒拉着碗里的饭边说道。
“嗨，曦曦现在都多大了，那都是老黄历了，哪能和现在比呀。”奶奶笑着摆摆手。
曦澄正夹着一块肉往嘴里塞，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筷子停在半空。
他扭头看了看窗外，那群搬着马扎闲聊的奶奶们正说得起劲。他猛地把碗筷一放，“咚”的一声，撂下一句“我吃饱了”，就跐溜一下跑出去了。
母亲的声音从背后追来带着几分担忧的尾音“唉！你去干什么呀？别跑远了！”她微微蹙眉看着曦澄瘦小的背影。
曦澄的小腿一颠一颠地跑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面前，仰起头奶声奶气地问。
“奶奶，请问您知道那户人家的女孩叫什么吗？”他伸出的手指不太稳地指向不远处巷子里的一间青砖灰瓦的房屋。
老奶奶眯了眯眼打量着曦澄小小的脸蛋，心里衡量着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听懂多少。
“哦，他们家啊”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透着几分谨慎，“那家的女孩叫韩锦彦，听说是她妈妈给她起的。”
“哦，韩锦彦——”曦澄嘴里嘟囔着女孩的名字。
他微微侧过头，视线穿过昏暗的巷道，迟疑着是不是该去找韩锦彦，毕竟那件事还是得解释一下。
可就在他刚抬起脚准备动身时，一只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
“孩子，你家是哪儿的？瞧着不像是咱村里的。”老人的声音带着乡音，语气里透着几分审视。
“我家在湾南，今天来看外婆。”曦澄垂下眼睑，声音柔和又恭敬地答道，嘴角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
围坐在一旁的老人们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她们看着曦澄那张清秀的脸庞，再听着她礼貌得体的回应，心中竟生出些许欣慰——在如今这样的社会能养出一个行为举止都得体的孩子，可真是少见了。
除非——
她们心底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但没人点破，只是继续用慈爱的目光打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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