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诺丁城华灯初上。凌澈循着学院地图,穿过几条尚算整洁的街道,终于站在了诺丁初级魂师学院那略显斑驳的朱漆大门前。门楣上悬挂的魂师徽记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昭示着此地的不同寻常。空气里飘荡着年轻魂师们特有的活力气息,混合着草木的清新,总算驱散了巷子里残留的血腥味。
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微乱的衣襟,确保月白长衫依旧纤尘不染,这才迈步走入学院。门卫查验了他的入学凭证,目光在他清俊的容貌和温润的气质上停留片刻,难得地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指明了工读生宿舍区——七舍的方向。
沿着指示路径前行,学院的景致逐渐展开。算不上华丽,但布局规整,训练场、教学楼、图书馆一应俱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魂力修炼痕迹。凌澈步履从容,内心却并未完全平静。巷口那个黑衣少年冰冷锐利的眼神,以及自己武魂星辉古藤对那血腥气与特殊魂力波动产生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共鸣感,依旧萦绕心头。他究竟是谁?为何会受伤?那丝共鸣……是错觉,还是预示着什么?
七舍位于学院相对僻静的角落,是一排独立的平房,条件显然比普通宿舍区简朴许多。凌澈找到门牌,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混杂着汗味、尘土味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凌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下意识地捻了捻袖口。宿舍不大,光线有些昏暗,靠墙摆放着几张简陋的木床,上面堆着些杂乱的被褥。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正围坐在一起,气氛有些沉闷。看到凌澈进来,他们的目光齐刷刷投来,带着好奇、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为首一个身材壮实、穿着洗得发白旧衣的少年站了起来,他叫王圣,是七舍目前的老大(工读生自发推举的)。他打量着凌澈整洁得与宿舍格格不入的衣着和气质,语气带着点挑衅:“新来的?工读生?看着细皮嫩肉的,能干什么活?别是走错地方了吧?”
凌澈神色平静,仿佛没听出话里的刺,微微颔首:“凌澈,新入学工读生。请问我的床位在哪里?”
王圣哼了一声,指了指靠门边一张空床,那位置显然通风最差,也最靠近门口。“喏,就那儿。七舍的规矩,新来的得展示点本事,或者…交点‘保护费’。”他身后的几个少年也围了上来,眼神不善。
凌澈的目光扫过那张布满灰尘、床板都有些不稳的床铺,又看向王圣等人。他无意争强好胜,但也不愿被人拿捏。体内魂力悄然流转,指尖微动,几缕比发丝还细、泛着微不可查星芒的翠色藤蔓虚影在袖中悄然探出,准备在必要时稍微“清理”一下床铺,或者给这些少年一个温和的“警告”——比如让他们脚下一滑之类的。
就在气氛有些凝滞时,宿舍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同样穿着朴素但干净利落的蓝衣少年走了进来。他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相貌普通,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深邃,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平和。他肩上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裹,步履轻快无声。正是唐三。
唐三的目光迅速扫过室内,将王圣等人围着凌澈的架势和凌澈那看似平静、实则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以及对灰尘的轻微抗拒)的眼神尽收眼底。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打破了僵局:“都在呢?看来有新室友了。”他径直走到王圣指着的那张最差的床位前,仿佛没看到上面的灰尘,很自然地放下包裹。
“我叫唐三,也是新来的工读生。”唐三转向凌澈,友好地伸出手,笑容真诚,“以后就是室友了。”
凌澈看着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睛,心中的些许不快散去。他能感觉到这个叫唐三的少年身上有种奇特的内敛气质,温和却不软弱。他伸出手,与唐三轻轻一握:“凌澈。”
王圣见唐三似乎和凌澈认识(或者至少态度友善),又摸不清唐三的底细,加上唐三一来就占了那张最差的床,让他之前的刁难有点进行不下去,便悻悻地哼了一声:“行了,人都齐了。记住,在七舍,拳头大的说话!明天还有活要干,都早点睡!”他挥挥手,带着几个跟班回到了自己靠里的位置。
宿舍里暂时恢复了平静。凌澈看着那张布满灰尘的床铺,又看了看自己一尘不染的月白衣袖,轻轻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无法忍受直接躺上去。
唐三看着凌澈细微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他走到自己床边,打开包裹,取出几块干净的旧布,主动递了一块给凌澈:“先用这个擦擦吧,条件有限,只能先凑合了。”
凌澈微微一怔,随即感激地接过:“多谢。”他仔细地用布擦拭着床板,动作一丝不苟。唐三则手脚麻利地清理着自己的床铺,动作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高效而简洁。
两人一边整理,一边低声交谈起来。凌澈得知唐三来自圣魂村,也是刚入学。唐三则对凌澈温润有礼的谈吐颇有好感。当唐三问起凌澈是否也是独自来求学时,凌澈脑海中再次闪过巷口那个黑衣少年冰冷的身影。
“嗯,独自一人。”凌澈回答,目光下意识地瞥向窗外浓重的夜色,“不过路上…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唐三擦拭床沿的手微微一顿,敏锐地捕捉到凌澈语气里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麻烦?”
凌澈正要开口,宿舍门猛地被一股大力从外面撞开。
门口,站着一个身影。
正是夜凛!
他依旧一身黑衣,仿佛与门外的黑暗融为一体。左颊下颌处的伤口似乎简单处理过,但血迹未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刺目。他脸色比下午在巷口时更加苍白,呼吸带着压抑的粗重,扶着门框的手指骨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冰冷的警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痛楚。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受伤的孤狼,瞬间扫过整个七舍,带着审视与戒备,尤其在看到凌澈时,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有些意外,随即那戒备之色更浓。
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凌澈。更糟糕的是,他此刻的状态,比下午巷口时更加狼狈和脆弱!
“你……”凌澈站起身,看着夜凛摇摇欲坠却强撑着挺直脊背的样子,以及他眼底深处那抹极力压制却依旧流露出的痛苦,心中了然:他的伤势,恐怕远比看上去严重得多!而且,他似乎在躲避什么?是下午那些追兵,还是……别的危险?
夜凛没有回答凌澈,甚至没有再看任何人。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目光扫过宿舍内仅剩的空床——正是凌澈旁边那张唐三刚清理出来的位置。他踉跄着,几乎是跌撞着扑到那张空床上,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随时会断裂。他面朝墙壁蜷缩起来,将受伤的侧脸和脆弱的姿态隐藏在阴影里,只留下一个冰冷、孤绝而充满防备的背影。
整个七舍鸦雀无声。王圣等人被夜凛身上那股冰冷刺骨、带着血腥味的煞气震慑得不敢出声。唐三放下手中的布,眉头微皱,眼神凝重地看着那个蜷缩的黑影,又看了看身旁神色复杂的凌澈。
凌澈看着夜凛剧烈起伏、仿佛忍受着巨大痛苦的脊背,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中那枚星辰玉佩。玉佩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感,仿佛在回应着什么。这个神秘、冰冷又伤痕累累的少年,不仅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如今更成了他的……室友?他身上的秘密和伤痛,到底是什么?他下午在巷口看向自己时眼底那抹异样的光芒,还有此刻玉佩的反应……这一切,仅仅是巧合吗?
夜色深沉,七舍内弥漫着尘土、汗味、血腥气,以及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与谜团。凌澈知道,他在诺丁城的日子,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