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的抽屉锁被撬开了。
他盯着空荡荡的夹层，那里本该放着素描本。教室后墙的挂钟指向凌晨五点四十六分，晨光尚未渗透进来，只有应急灯在走廊投下青灰色的阴影。桌面上用蓝色粉笔画了个歪斜的笑脸，嘴角一直咧到桌沿——程野的风格。
储物柜传来金属碰撞声。林霁悄声走近，透过缝隙看见程野蹲在柜门前，素描本摊在膝头。他翻页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纸上的画像。晨光渐渐漫进来，照亮他后颈处新鲜的指甲抓痕——和医务室校医手上的红指甲油同色。
"看够没？"程野突然开口，头也不回。
林霁推开门。程野的卫衣兜里露出半截铁盒，是上周装拼图碎片那个。素描本翻到最后一页——林霁父亲葬礼的速写，所有宾客的脸都被涂成蓝色。
"你偷东西的手法很烂。"林霁说。
程野咧嘴笑了，虎牙闪着冷光："你跟踪的手法更烂。"
天台铁门在风中摇晃，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程野坐在水箱上，素描本在指尖转得像陀螺。林霁注意到他右手腕的烟疤结了痂，边缘泛着不健康的黄色。四月的风还带着寒意，把纸页吹得哗啦作响。
"这张，"程野突然停在一页，"什么时候画的？"
画中是程野在聋哑学校外的背影，肩膀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林霁记得那天——暴雨中程野望着空旗杆，而自己躲在窗帘后。他没回答，只是指向画纸角落的日期：3月28日。
程野嗤笑一声，翻到下一页。那是他被继父用皮带抽打的场景，但林霁添加了超现实元素——飞溅的血珠在空中凝固成北冕座的形状。程野的指尖在星座图案上停留了很久，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蓝色颜料。
"你他妈整天画这些，"他突然合上本子，"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林霁摇头，从书包掏出个铁盒。里面整齐码着三十七张车票——每天最早班公交的票根，目的地都是城东仓库区。程野的表情凝固了，那是他继父工作的地方。
"你跟踪我？"
"观察。"林霁纠正道，"就像你偷走素描本观察我一样。"
仓库区的猫叫春声像婴儿啼哭。
程野带林霁穿过锈蚀的铁丝网，B-7仓库的锁已经被撬过无数次。昏暗的光线里，林霁看见墙上贴满照片：苏雯与不同男人的会面、体育器材采购单、医疗废品处理记录……所有照片都用红笔圈出周三的日期。
"她每周三下午来这里。"程野踢开个空针剂盒，"和药贩子交易。"
林霁的助听器捕捉到远处引擎声。程野迅速关掉手电，两人隐入货架阴影。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苏雯特有的高跟鞋节奏。林霁突然被拽到角落，程野的手捂在他嘴上，薄荷混着烟草的气息喷在耳畔。
"别出声。"气流拂过耳廓，"她认得你的助听器。"
苏雯的声音从十米外传来："……这批肾上腺素必须周三前销毁。"接着是纸张翻动声，"程继父那边打点好了？"
"放心，他儿子会背锅。"陌生男声笑道，"就像七年前那批地塞米松。"
林霁感到程野的手突然收紧。货架缝隙间，苏雯正往公文包里装文件，珍珠发夹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当她转身时，林霁看清了她手中的东西——和自己助听器同款的电池，上面贴着"监听型号"标签。
黎明前的仓库像座金属坟墓。
苏雯离开后，程野从角落拖出个密封箱。撬开时，林霁看见里面堆满监听设备，最上面是张医疗记录：7月3日，程野因"意外"注射过量药物住院，主治医师签名龙飞凤舞地写着苏雯全名——苏婉。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周三下午总不在学校。"程野的声音很平静，"我在找这个。"
林霁翻开素描本新的一页，画下刚才的场景：苏雯站在货架间，公文包阴影里藏着针管。程野突然抢过本子，在角落添了幅小图——他自己蜷缩在病床上的样子，手腕连着输液管，药水瓶标签被特意画成蓝色。
"送你当纪念。"他把本子抛回来，"毕竟你画了我这么多。"
回程的公交上，林霁发现素描本多了张夹页——程野继父的摩托车照片，后备箱夹着个牛皮纸袋，露出半截体育器材检测报告。日期是今天的，红色批注写着"合格"。
到站时，程野已经不见了。座位上留着枚耳钉，银色表面刻着极小的"SW"，内侧沾着新鲜血渍。林霁的助听器突然响起电流杂音，里面传来模糊的对话声——是苏雯在说话："……那小子发现了就处理掉，反正有他爸顶罪。"
声音戛然而止。林霁取下助听器，发现电池仓被人调换了——现在里面装着微型发射器，指示灯正微弱地闪着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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