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画布上的午夜
凌晨三点十七分,我被画室里细微的响动惊醒。
台灯还亮着,调色板上的颜料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我揉了揉眼睛,看见工作台上的那幅《永昼》正在渗出细小的水珠——不是普通的颜料,而是某种半透明的液体,在画布表面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又来了......"
我披上外套走到画架前,发现那些水珠正在组成熟悉的笔触。最先显现的是母亲常用的玫瑰灰色,接着是维尔德标志性的群青,最后是......我屏住呼吸看着那抹独特的黑色——和黑袍人身上流淌的颜料一模一样。
画中七人队伍突然有了动静。走在最后的年轻女子转过身来,她的面容在月光下清晰可辨——正是三个月前消失在钟楼废墟里的那位客人。她对我伸出手,指尖滴落的水珠在画布边缘凝成小小的漩涡。
"苏小姐,你终于来了。"
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上了身后的画架。颜料架上的管状颜料突然开始震动,一管群青色的颜料滚落在地,裂开的管口流出浓稠的蓝色液体,在地面拼出歪扭的单词:
"快逃"
我弯腰捡起那管颜料,指尖触到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十年前的雨夜,病床上的母亲将融化的怀表碎片按进我的掌心;美术馆开幕夜,祖父在画室角落里焚烧那些写满星象图的纸页;还有此刻,画布上的漩涡正在扩大......
"别碰它!"门口突然传来小林的惊呼。我抬头看见她举着灭火器站在那里,脸色惨白,"修复室的门锁得好好的,但我在监控里看见......"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死死钉在我身后的画布上。
画中的年轻女子已经完全转过身来,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而原本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老人此刻却停下了脚步。更可怕的是,七个身影之间的地面开始浮现出黑色的裂纹,那些裂纹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是反向召唤。"小林的声音在发抖,"那些被救赎的灵魂又被拽回去了......"
我抓起工作台上的铜制拆信刀冲向画布。刀尖触及画面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画中传来。工作台上的颜料瓶接二连三爆裂,飞溅的彩色液体在空中组成旋转的星象图——和怀表背面完全相同的图案!
"苏晚!"小林扑过来想拉住我,却被突然掀起的狂风掀翻在地。我看见她的工牌在空中飘荡,上面"实习修复师"的字样被血红色的颜料浸染。
画布上的裂纹已经蔓延到整个画面。七个身影开始一个接一个被黑色漩涡吞噬,最后消失的是那个年轻女子。在彻底消失前,她对我露出最后的微笑,嘴唇开合间似乎在说:
"记住,镜子要对着光看"
整面墙的画作突然同时震动起来。我惊恐地发现,那些曾经被我修复过的油画都在渗出黑色液体,就连墙角那幅《永昼》也不例外。但奇怪的是,只有右下角那个由我亲手补上的笔触依然保持着珍珠般的光泽。
"原来在这里......"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猛地转身,看见维尔德站在门口——不,准确地说,是维尔德的残影。他的身体像水彩画般不断剥落,露出的骨架上缠绕着发光的星象线。
"你以为毁掉调色板就能结束这一切?"他的声音像是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维尔德的诅咒从来都在观画者的眼睛里!"
我抓起拆信刀冲向维尔德的残影。刀尖刺入他胸膛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十年前母亲将怀表按进自己心脏时的微笑,祖父在雨夜埋下调色板碎片时落下的眼泪,还有此刻......画布上的黑色漩涡突然开始逆向旋转!
"不!这不可能!"维尔德的残影发出非人的尖叫,他的身体开始崩解成彩色颜料,"没有祭品的话......"
整间画室突然陷入绝对的黑暗。当月光再次照进来时,我发现自己跪坐在满地颜料中间。那幅《永昼》完好无损地立在画架上,只是右下角的笔触变成了全新的颜色——既不是玫瑰灰也不是群青,而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带着珍珠光泽的晨曦之色。
小林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她手里捧着那个褪色的漆盒:"刚才画室门突然自己开了,我看见......"她的声音突然哽咽,"那些被画吞噬的人站在走廊里,他们对我说'谢谢你'。"
我打开漆盒,里面七支画笔正在发出微弱的光芒。最上面那支刻着北斗七星符号的笔杆上,多了一道新鲜的血痕——是我刚才握刀时划破的指尖滴落的。
窗外,七只不同颜色的鸟儿正在黎明前的天空中盘旋。它们的飞行轨迹在空中画出完整的星座图案,而第一缕阳光正好落在画布右下角那抹新出现的颜色上。
"看来有些诅咒,"我轻轻合上漆盒,"是需要活人亲手将它画完的。"
画室的老式挂钟突然敲响四下。晨光中,那些渗出黑色液体的画作纷纷恢复了原状,只有《永昼》的右下角多了一行小字:
"致所有在画中与画外重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