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几缕夕阳的金辉透过雕花窗棂,懒懒地洒在慈宁宫光洁的金砖地上。老佛爷端坐在紫檀木的凤椅上,手中的翡翠佛珠无意识地捻动着,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疲惫与明悟:
“晴儿,”老佛爷的目光投向侍立一旁的晴儿,带着深深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愉妃她……竟为了逼迫永琪迎娶欣荣,行此假自缢的下策!这……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一个深宫妃嫔,怎敢如此行事?你说说,她这脑子,莫不是被执念糊住了,全然不清醒了?”老佛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唉……哀家如今,算是真真切切地看明白了。”
她微微仰头,视线仿佛穿透了宫殿的穹顶,望向更遥远的地方:“永琪和小燕子之间……早已是水泼不进,针插不入。他们的心,他们的情,与我们这些老朽之人的想法,早已是南辕北辙。哀家……是真的老了。”她语气中的威严褪去,流露出罕有的慈祥与一丝落寞,“到了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老佛爷的目光重新聚焦,变得锐利而清醒:“欣荣那孩子,千好万好,端庄贤淑,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可再好,她能越过永琪这个哀家的亲孙儿去吗?愉妃她……难道就没想过,永琪是她的骨肉,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忍心为了自己的执念,就如此狠心地去伤孩子的心?她就笃定孩子会毫无芥蒂地原谅她吗?”
她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痛惜与批判:“永琪,他不是愉妃手中的提线木偶!不是她扯一下线,他就会乖乖听话的玩物!他有自己的头脑,有自己的喜恶,有自己的主见!一个皇子,若连自己的思想都轻易被旁人左右,那他还谈何担当大任?这样的皇子,于国于家,又有何用?”
老佛爷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话语中透出更深层的思虑:“再往深处想想,皇帝正值盛年,龙体康健。令妃如今又怀有龙裔,六阿哥、七阿哥也日渐长成……这储位之事,本就风云变幻,永琪……也并非那唯一不可替代的人选,尚需仔细考量,岂能轻易定论?”她抬眼看向晴儿,目光如炬,“值此关头,我们非但不笼络永琪的心,反倒要为了一个欣荣,将他越推越远,甚至与我们离心离德吗?欣荣再好,这天下,难道就非永琪不可嫁?”
她的语调渐渐柔和下来,带着一种重新审视后的温情:“反观小燕子这孩子……哀家过去只盯着她那些跳脱不守规矩的地方,却忽略了她那颗……金子般的心啊!”老佛爷的眼中流露出真实的动容,“你想想,晴儿,若有人日日对你恶语相向,百般刁难,即使是你心上人的亲娘,你可愿意放下所有委屈,豁出性命去求那传说中的起死回生之药——凝香丸来救她?这份以德报怨的赤诚与善良,这份不计前嫌的胸襟,何其难得!哀家如今,才算是真正明白了皇帝为何对她如此偏宠。规矩礼数?可以慢慢教导,用心去学。可这骨子里的纯善与赤子之心,却是千金难换,学也学不来的珍宝!哀家现在……是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野丫头’了。”
提到凝香丸,老佛爷眼中闪过一丝敬佩:“说起这凝香丸,哀家听闻是回疆至宝,香妃手中也仅得两粒,珍贵无比,堪称起死回生的神药。她竟能如此慷慨地赠予小燕子去救人……这份情谊,这份豁达,这孩子,也是个温柔大度、重情重义之人。哀家从前,总带着戒备,怕她惑乱君心……如今想来,是哀家老了,眼也花了,心也窄了,竟错看了这些好孩子。”言语间,是深深的自我反省。
殿内一时寂静,只余佛珠轻碰的微响和更漏滴答。老佛爷转向晴儿,神情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带着更深的关切:“晴儿,眼下这时辰,愉妃也该醒转了吧?我们……得去永和宫瞧瞧她。”她的语气变得郑重,“总得看看她如今是何光景,心里又是如何想的。这事,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哀家必须好好提点提点她,万不能再让她如此糊涂行事,寒了永琪的心,坏了他们母子的情分!欣荣这孩子,哀家自是怜惜,但再怜惜,终究是外人,如何比得上哀家的亲孙儿要紧?为了一个欣荣,一再地去伤永琪的心,只会把永琪推得更远,推到我们再也够不着的地方去。”老佛爷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待会儿见了愉妃,哀家会晓以利害。至于永琪和小燕子……”她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罢了,强扭的瓜不甜,就随他们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