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七点,阳光刚好斜斜地切过擦得锃亮的玻璃门,在室内打下一块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灰尘。
程小时打着呵欠,趿拉着拖鞋,一头乱糟糟的黑发还倔强地翘着几撮,目标明确地冲向厨房角落那个最不起眼的小柜子。
他昨晚特意藏进去的、带着罪恶般香气的红烧牛肉面,应该还在老地方等他拯救这饥肠辘辘的灵魂。
手刚伸出去,指尖离柜门还有半寸,一个清清冷冷、穿透力十足的声音就从背后响了起来:“第七次了,程小时。”
程小时瞬间僵住,脖子有些发硬地转过去。
陆光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玻璃杯靠在厨房门框上,晨光描摹着他挺拔的侧影和过于整洁的白衬衫。
他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灰色眼睛,正精准无误地落在那只柜子上,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预报。
“啧!”程小时垮下脸,不甘心地拉开门。果然,那诱人的红色包装袋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几根无辜的胡萝卜和一个绿油油的西芹。
他的泡面阵地又一次被无情剿灭。昨晚偷偷摸摸进行的“战略物资储备”,在陆光的情报网面前如同儿戏。
“你是属警犬的吗?闻着味儿来的?”他忍不住抱怨,鼻子里哼出的气流把额前碎发都吹得晃了晃。
陆光没理会他的抱怨,径直走过来,把其中一个玻璃杯塞进他手里。一股极其浓郁的绿色植物的气味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健康感”。
程小时低头一看,杯子里是搅得极为细腻、却绿得让人毫无食欲的液体,上面还浮着一层可疑的泡沫——又是陆光的招牌健康蔬菜汁。
“喝完。”指令简单明了,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陆光已经拿起另一个杯子,神色自若地喝着自己那杯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绿色液体,喉结滑动得干脆利落。
又是这种毫无滋味的草腥味儿!程小时胃里一阵翻搅,抗议的火焰“噌”地窜上来,烧掉了残存的困意。凭什么啊?大清早就要受这种酷刑?脑子里那根长久被陆光的“健康管理”压着的叛逆神经猛地绷紧。
他看着陆光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的雪白衬衫领口,崭新挺括,显然刚洗过熨过。一个恶意的小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几乎是脑子一动,手就鬼使神差地有了动作。捏着杯子的手指一歪,那杯黏糊糊、绿得刺眼的蔬菜汁,像一个蓄谋已久的叛逃者,“哗”地一下,全部倾泻而出,目标明确地泼洒在陆光的前襟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半秒。绿色的汁液迅速在白衬衫上晕染开一大片难堪的污渍,滴滴答答顺着衣料往下淌,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几片顽固的绿色叶渣还挂在扣子上摇摇欲坠。
程小时自己也愣了,心脏在喉咙口跳得飞快,混合着发泄后的短暂畅快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心虚。他梗着脖子,僵硬地维持着那个故意泼洒的姿势,眼神却不敢真的去看陆光的脸。空气沉甸甸地压下来,连灰尘漂浮的速度都变慢了。
陆光缓缓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片狼藉的绿色。几秒后,他才抬起眼。那双冰凉的灰色眼瞳里,程小时预期的暴风骤雨并未出现。没有愠怒,没有指责,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有一种沉静的洞察,仿佛程小时所有的小心思都摊开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陆光抬手,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捏起一块挂在锁骨位置沾染了菜汁的纸巾——大概是刚才他自己擦杯子留下的。
他慢条斯理地用纸巾一角擦拭着领口边缘那些还在汇聚下滴的绿色汁液,动作仔细又平静,带着一种与眼下狼狈场面完全不符的优雅和事不关己。擦了几下,他抬眼,视线像精准的手术刀重新钉在程小时脸上。
“蔬菜汁不够开胃?”他语气毫无波澜地问,甚至微微侧了侧头,像是在认真征询意见,“还是说……”语调甚至放得更平缓,隐隐有种将人看穿的了然,“你今天想试试换番茄汁?”
程小时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番茄汁?陆光这家伙,不会真要榨血红色的番茄吧?那玩意儿比这绿的更可怕!
一瞬间,眼前闪过各种红色粘稠液体翻滚搅拌的画面,胃里还没消化的咖啡立刻开始抗议。那股逞能的气焰被“番茄汁”这三个字迎头浇灭,半点火星都不剩了。
他瞬间偃旗息鼓,肩膀耷拉下去,垂头丧气,活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蔫蔫地咕哝了一句:“…我错了还不行吗?” 声音低得几乎含在喉咙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情不愿和一点点后怕。
他认命地伸出手,去拿陆光刚才放在流理台上备用的蔬菜汁杯子,那杯独属于他的绿色“刑罚”。
算了算了,跟陆光的心理战术硬刚,他好像永远都差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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