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残留的焦糊味和油烟机的嗡鸣还没散尽。
林笑笑叼着半截刚从冰箱摸出来的黄瓜，腮帮子鼓鼓的，正心虚地偷瞄王也熟练清理战场的背影——那口壮烈牺牲的锅被他拎在手里，像处理什么危险法器。
“喂，林笑笑。”
王也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厨房的嘈杂。
不是惯常那种带着睡意或无奈的调子，而是沉沉的，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林笑笑叼着黄瓜的动作一顿，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她转过身，带着点被抓包的茫然。
王也把洗干净的锅放在沥水架上，水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滴落。
他没立刻看她，而是慢条斯理地用旁边干净的布擦了擦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迟缓。
然后，他才转过身，正对着她。
夕阳的余晖从厨房小窗斜斜地照进来，给他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几点可疑油渍的道袍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可那双眼睛…林笑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他的眼睛，平日里总像是隔着一层薄雾，带着疏离的倦意。
此刻，那层雾霭仿佛被什么吹散了，露出底下清澈的、沉静的底色。
那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带着一种林笑笑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专注，沉甸甸地包裹着她。
然而，他开口的语气，却依旧拖着那点他特有的、慵懒又无奈的京腔儿尾音，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你看啊，”他微微歪了下头，几缕碎发滑落额前，“我这人，懒，最怕麻烦。”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从她因为偷吃黄瓜而显得格外水润的唇，滑到她鼻尖上不知何时蹭上的一小块白色面粉，最后定格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睁大的、亮晶晶的眼睛里。
他忽然抬起手，不是很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修长的食指伸出，指腹带着一点薄茧，极其自然地、轻轻地刮过她鼻尖上那点碍眼的面粉。
那微凉的、带着粗粝触感的指尖擦过皮肤，像一道微弱的电流。
林笑笑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可你这丫头…”王也的声音低了下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说给她听，带着一种无可奈何却又仿佛甘之如饴的纵容，“…就是个移动的麻烦源。”
他的指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她小巧的鼻尖上若有似无地停留了一瞬，才缓缓收回。
厨房里只剩下油烟机单调的轰鸣和两人之间骤然紧绷的、几乎能听到心跳的空气。
林笑笑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鼻尖上那点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残留着清晰的、灼热的印记。
她看到他性感的喉结，在她屏息的注视下，极其清晰地、缓慢地滚动了一下。灶台上跳跃的小火苗映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翻涌不定、却竭力压制的心绪。
他停顿了，似乎在积蓄某种力量，又像是在给她时间消化。那短暂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厌烦，反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轻松和释然。他嘴角牵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那笑容像一只飞倦了的鸟，终于找到了可以栖息的枝头，懒散，却透着安稳。
“…算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轻松的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林笑笑的心尖上，“不躲了。”
林笑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王也朝她走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皂角气息和极淡的檀香，混合着厨房残留的烟火气，霸道地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他微微低下头，目光与她平视，那双沉静的、此刻却亮得惊人的眼睛，像磁石般牢牢吸住她的视线。
“以后你的麻烦，”他语气平淡，仿佛在宣布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那字里行间蕴含的分量，却重逾千斤，“我包了。”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还不够明确，又慢悠悠地、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霸道，补充道：
“长期合同，概不退换。”
他看着她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唇，看着她瞬间蒙上水汽、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她脸颊上迅速蔓延开的、比晚霞还要绚烂的红晕。
他喉结又动了一下，声音放得更低，带着点诱哄，又带着点不容错辨的认真，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签不签？”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像点燃了引信。
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矜持和理智！
林笑笑的眼睛瞬间湿润，一层薄薄的水光迅速氤氲了视线，可那水光之后，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夺目、毫无保留的笑容，像最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绽放开来！
她甚至忘了嘴里还叼着那半截黄瓜！在巨大的情感冲击下，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踮起脚尖！
身体像一颗小炮弹般撞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沾着新鲜黄瓜汁液、带着清甜气息的唇瓣，毫无章法地、结结实实地“啵”一声，印在了他洗得发白的道袍前襟上！留下一个清晰湿润的印记！
“签！现在就签！盖手印都行！”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又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雀跃和坚定，像一只终于归巢的小鸟，在他怀里激动地宣布，眼泪和笑容一起绽放，“管你一辈子饭！难吃也不准退货！你说的！概不退换！”
王也的身体在她撞进来的瞬间微微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
他垂眸看着胸前那个湿漉漉的“唇印”，又看看怀里那颗毛茸茸的、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脑袋，眼底最后一丝克制也彻底融化，漾开一片温柔得能将人溺毙的涟漪。
他低低地、带着磁性的笑声从胸腔里震动出来，手臂终于不再犹豫，稳稳地、带着一种近乎珍重的力道，收拢，将她完全圈进自己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
他收拢手臂的力道很紧，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仿佛拥抱着世间最易碎也最珍贵的宝物。一声满足又带着点无奈宠溺的叹息，融化在她带着洗发水清香的发顶：
“…道袍很贵，”他的声音带着笑，闷闷地传来，手臂却收得更紧，“得洗一辈子了。”
夕阳熔金的光线透过小窗，温柔地流淌进来，将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拉长，清晰地烙印在厨房光洁的瓷砖地面上。
身影交叠，不分彼此。
旁边台子上，那个之前被打翻的盐罐子歪倒着，晶莹的盐粒洒落出来，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撒了满地的星辰，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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