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老宅后院的独立烘焙房里,弥漫着一种介于甜蜜香氛与小型化学爆炸现场之间的微妙气息。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努力穿透悬浮在空气中的、细腻如雪的糖粉颗粒,给混乱中带来一丝明亮的暖意。
顾南浔像个从面粉堆里钻出来的白色幽灵,叉着腰站在料理台前,眼神凝重地盯着面前那个巨大的不锈钢搅拌盆。
盆里一团深米黄色的、黏糊糊的、带着可疑褐色结块的不明物体正散发着微弱的酸味——这是他第六次尝试揉面团的结果。
旁边的操作台像刚经历过一场恶战:面粉撒得到处都是
糖霜罐子倒了,晶莹剔透的细砂糖像小瀑布般倾泻在台面上,几颗圆滚滚的鸡蛋壳碎片点缀其中
电动打蛋器的搅拌头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卡死在糊糊里,发出了“嗡嗡嗡”的微弱哀鸣。
“我就不信了!”
顾南浔咬牙切齿,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那个还缠着半截无菌敷料的地方——那是前几天在雨林追捕二叔时留下的纪念品。
他抄起那把价值不菲、但此刻刀身上还沾着可疑蛋液的定制料理刀,视死如归地朝着那团顽固的面糊切下去!
试图进行最后一搏的“物理分割重组”。
门外传来极其轻微、几乎被面粉大战喧嚣掩盖的脚步声。
宋惊鹊抱臂倚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片狼藉。
她的目光扫过顾南浔糊满面粉的后脑勺、被蛋液溅上星星点点的昂贵家居服后背,以及那团仿佛有自我意志、正在抵抗他一切操作的面糊。
厨房里弥漫着浓郁的甜腻气息,但宋惊鹊的嗅觉捕捉到的更多是失败的焦糊边缘味儿和新鲜面粉的尘土气。
顾南浔全神贯注,下手没轻没重,刀锋切下时牵动了后背的伤处,忍不住“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动作瞬间僵住。
“你是打算用这块……‘未知物体’毒死谁?”
宋惊鹊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厨房里“嗡嗡”的背景噪音和顾南浔痛苦的抽气声。
顾南浔猛地回头,沾着一抹白色面粉的脸上表情像被抓包的调皮孩子
“哎?!吓我一跳!什么毒死谁?我是要做生日蛋糕!”
他挺直腰板,努力忽略后背的刺痛,指着那盆糊糊,仿佛展示什么稀世珍宝
“看!亲手做的才有诚意!外面买的能一样吗?!”
他特意强调了“亲手”两个字。
宋惊鹊的目光越过他,精准地落在一个被遗忘在料理台角落、包装完好的……蛋糕预拌粉盒子上。
盒子崭新的包装图案上,松软金黄的蛋糕胚正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旁边还有一个配套的、详细到傻瓜都能操作的说明书。
顾南浔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盒“叛徒”,耳根莫名有点发热,飞快地抓起盒子塞进一个打开的抽屉里,砰地一声关上,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罪证。
他大声辩解
“那个……是障眼法!辅助材料!辅助懂不懂?核心技术还是我自己摸索的!宋惊鹊你这种只知道高效执行任务的人,哪里懂烘焙的灵魂啊!”
宋惊鹊没接他的话,只是抬脚走进这片被面粉云笼罩的战场。
她的步伐无声而精准,避开地上的糖屑、面粉堆和蛋壳碎片,径直走向流理台的水槽。
她拧开水龙头,水流冲击不锈钢槽底发出哗哗的声响。
她洗干净双手,动作干净利落,然后用厨房纸仔细擦干每一根手指,连指甲缝都不放过。
顾南浔看着她这标准的“手术前准备”架势,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喂喂!你要干嘛?别乱动我的艺术杰作啊!”他下意识地护住那个“核心面盆”。
宋惊鹊根本没看那盆糊糊。她直接绕开,精准地拉开那个顾南浔刚塞进预拌粉的抽屉,伸手进去摸索了一下。
顾南浔眼睛瞬间瞪圆
“你?!你翻我抽屉!那是我……”
话没说完,宋惊鹊已经把那个被打入冷宫的蛋糕预拌粉盒子拿了出来,动作平稳地放在干净的台面上,甚至还用指尖轻轻拂去了盒子上不小心沾染的几点面粉。
接着,她拉开旁边的储物柜,拿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玻璃搅拌碗、一个全新的手动打蛋器、一个小巧精致的电子秤。
整个过程中,她没再看顾南浔一眼,也没再碰那个“艺术品”搅拌盆一下。行动就是最响亮的回答:你那玩意儿不行。
顾南浔张了张嘴,挫败感像面粉一样糊了他满头满脸。
他看着宋惊鹊有条不紊地开始操作:撕开预拌粉袋子,金色的粉末带着香甜的气息倾泻而出,倒入干净的玻璃碗;精准地秤量牛奶和玉米油,透明的液体在电子秤的数字屏上乖乖定格;接着是两颗圆润的鸡蛋,“咔嚓”两声,蛋液落碗,蛋壳完美地丢进湿垃圾袋。
宋惊鹊拿起那个崭新的手动打蛋器,手腕发力,动作稳定而富有节奏感。
细密的白色泡沫逐渐在液体中生成、膨胀、汇聚,像在演奏一段无声的甜蜜圆舞曲。
然后,金色的粉被轻柔地筛入细腻的泡沫中。她没有像顾南浔那样粗暴地搅打,而是用一把硅胶刮刀,用极其温柔但高效的“翻拌法”,将粉类一点点与蛋糊融合。
动作快得像虚影,没有一丝多余的气泡产生。
厨房里只剩下刮刀轻柔刮过碗壁的“沙沙”声,电子烤箱预热时轻微的嗡鸣,以及……顾南浔目瞪口呆的呼吸声。
他看着那碗在他手中如同灾难现场的材料,在宋惊鹊修长灵巧的手指下,神奇地变成了一碗泛着柔和丝绸光泽、均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金黄色糊糊。
“……你什么时候会这个的?”
顾南浔的声音有点干巴巴的,带着被绝对实力碾压后的郁闷和疑惑。他明明记得宋惊鹊的“技能列表”里只有“格斗”、“侦测”、“拆弹”、“精密医疗缝合”和“用敌人假发止血”这些硬核项目,根本没听说过还有“烘焙达人”这一项啊!
宋惊鹊将糊糊倒入一个已经铺好烘焙纸的圆形活底模具中,端起模具在台面上轻轻震了几下,排出细小气泡。动作熟练得像流水线上的老师傅。
做好这一切,她才淡淡瞥了顾南浔一眼,随口答道:“基础生存技能。”然后拉开预热好的烤箱门,将模具稳稳地送入其中。
“基础生存技能……”
顾南浔看着烤箱里橙色的加热管亮起,暖洋洋的光映在宋惊鹊依旧波澜不惊的侧脸上,再看看自己那盆还卡着打蛋器的“核心面糊”,深深感受到了什么叫“云泥之别”。
随着烤箱温度的攀升,厨房里的空气开始被一种温暖、蓬松、诱人至极的甜蜜麦香渐渐填满。
它霸道地驱散了之前的面粉硝烟和焦糊余味,丝丝缕缕钻进顾南浔的鼻腔,勾起胃里最原始的渴望。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宋惊鹊一直守在那里,像一座雕塑般面对着烤箱玻璃门,目光沉静,只有偶尔调整时间旋钮的微小动作显示着她并非真的完全出神。
这份专注,让顾南浔也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蛋糕胚在烤箱里渐渐向上膨胀,变成漂亮的浅棕色穹顶,香甜的气息几乎将整个烘焙房变成一间香气四溢的温柔暖房。
“叮!”
清脆悦耳的提示音宣告烘焙完成。
宋惊鹊戴上隔热手套,打开烤箱门。一股更浓郁、更饱满的烘烤甜香如同热浪般扑面涌来,带着新生命的温度。
金黄色的完美蛋糕胚在模具中轻轻颤动,完美得如同蛋糕店橱窗里的展示品。
顾南浔眼睛都直了:“哇靠!可以啊宋惊鹊!”这水平,专业级啊!
宋惊鹊没回应他的赞叹,只是专注地将模具取出来,放置在冷却架上。
然后,出乎顾南浔意料地,她没有立刻进行脱模,而是拿起一把极为锋利、闪着寒光的薄刃刀——不是料理刀,而是她习惯带在身边防身的特制小刀!
顾南浔眼皮一跳:“喂!用它干嘛?那是开过光的!开过……”
他想起这刀切开过歹徒的手铐、削平过敌人的子弹头、甚至撬过二叔保险箱的锁芯……现在拿来对付一个无辜的蛋糕?!
宋惊鹊充耳不闻,手腕灵巧地翻转几下。薄如蝉翼的锋利刀尖贴着蛋糕胚顶部和侧面,如同最顶级的微雕艺术家,轻柔却精准地分离掉那层薄薄的褐色外壳。
手法之精细,没伤到下面松软的蛋糕组织一丝一毫。
原本完美的穹顶被削平,露出了内部更加细腻的金黄色组织。
顾南浔忍不住凑近,看着那整齐得像抛光过的蛋糕平面:“这……是不是有点太极端了?弄这么平干嘛?又不是盖楼打地基……”
一股浓郁的蛋奶香气混合着烘烤后的焦糖甜直冲鼻腔,他舔了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