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流泻进来的夕阳光线,将两人俯身凑在一起的影子拉得很长,在书桌边缘交叠成一片模糊温暖的暗色。
“别碰。”
宋惊鹊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异样的沙哑,气流拂过顾南浔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压在顾南浔手背上的手并没有立刻拿开,温热隔着皮肤传递。
“它们……会被惊扰。信息素……会混乱。”
她的解释简单,目光却紧紧锁在那只犯错的小蚂蚁身上,像在观察一个关键实验数据。
那只迷途小蚁浑然不知自己引发了两个“巨人”的关注,慢悠悠地在错误路线上爬了一小段。
似乎终于觉察到方向不对,它困惑地顿在原地,触角高频摆动了一阵,猛地一个原地转圈,小脑袋摆动了几下,突然一个急刹车、调头!
麻利地沿着刚才的“歧路”退了回去,然后精准地拐进了那条它刚才忽略的点状符号虚线通道里!重新回归了正确的“航向”。
“呼……”
宋惊鹊似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覆在顾南浔手背上的手,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转而指向图纸另一端
“看那里……关键的出口。”
她的指尖点在图纸左上角,蚁群刚刚描绘出的路线最终汇聚的地方——一个由特殊锯齿状符号围起来的圆形标记旁。
指尖划过图纸。就在那关键出口标记的旁边,离宋惊鹊的指尖不足五厘米的地方,顾南浔的目光凝固了。
一只体型稍大的工蚁,正绕着那里,进行着某种独特的“勘探”。
那地方,在图纸冰冷的线条旁边,却有着不属于图纸本身的——一个被蜂蜜浸润后变得格外清晰的、浅浅的、却带着独特螺纹结构的……
指纹!
顾南浔认得!就是这个位置!是刚才宋惊鹊阻止他时,手撑在桌沿的位置!
她的指纹!被无意中印在了图纸边缘,而此刻,恰好浸在了湿润香甜的蜂蜜里!
那只工蚁对这个甜蜜的螺旋迷宫显然产生了浓厚兴趣,它沿着螺旋外围一丝不苟地绕行着,触角高频探测,仿佛在确认一个微型的环形山脉入口。
它在探索,在丈量,在试图解读这个“新大陆”。
顾南浔的心跳,毫无征兆地重重撞了一下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猛地转头,视线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紧紧黏在宋惊鹊的侧脸上。
阳光的余晖透过纱帘,在她专注的睫毛上镀了一层浅金色的茸边,仿佛在微微发光。
她的呼吸很轻,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那细微的频率却清晰可闻。
她的视线牢牢追随着那只在蜂蜜指纹里探索的蚂蚁,像在解读一个至关重要的密码。
但顾南浔清楚地看到,她耳廓那薄薄的皮肤下,正悄然晕开一片无法忽视的、越来越深的……绯红。
像初春雪下悄然绽放的桃花瓣,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热度。
宋惊鹊似乎也感到了这炽热的注视。她下意识地想偏头避开,却在动作进行到一半时硬生生顿住,眼睫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扇动了几下。
她抿了抿唇,试图维持那份冰山般纹丝不动的镇定。
可那片晕开的胭脂色,却无法抑制地向下蔓延,顺着她修长优雅的脖颈,一路延伸,迅速染透了原本白晢的锁骨上端,被衬衫的领口若隐若现地遮挡,却更添惊心动魄的暖意。
书桌下,她原本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了,细微地蜷了一下。
蜂蜜馥郁的甜香、纸张陈旧的墨味、窗外泥土的微腥……所有的感官信息,在那一刻,都被那个近在咫尺的、带着薄茧的指尖传递过来的滚烫热度,那清晰可见的绯红,和她眼底一丝极力压抑却又控制不住的水光,彻底覆盖、点燃、再融化。
时间仿佛被这浓稠的、带着嗡鸣心跳的甜腻空气凝固了几秒。
那只探索指纹的蚂蚁最终放弃了环形迷宫,重新汇入了主路线的大军。
“就是这里。”
宋惊鹊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竭力克制后的、极细微的沙哑,打断了这几乎令人窒息的胶着。
她的指尖迅速而用力地点在图纸左上角那个被蚁群揭示的圆形标记上,像是要刺破某种无形的壁障
“出口……研究所地下三层废弃能源总控室的……通风竖井。”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每一个字都像在压抑某种巨大的震动
“这个地方……是你母亲负责的实验室……最后确认通讯信号……中断的地方。”
顾南浔的目光猛地从宋惊鹊颈间那片灼人的红上撕开,再次聚焦在图纸上那个孤零零的圆形标记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母亲……失踪的实验室旧址……
书房里刚刚升温的气氛骤然跌回冰冷的现实,还带着残留的甜蜜余温,却被沉重的真相撞得支离破碎。
宋惊鹊直起身,不再看图纸,也不再看顾南浔。阳光勾勒出她绷紧的下颌线和重新回归平直的唇线。
她走到窗边,再次推开半扇窗。晚风裹挟着清凉涌入,吹散了些许令人头脑发胀的甜香。
顾南浔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手指无意识地按在那刚刚被蚂蚁点明的关键坐标上。
指尖下,图纸冰凉。而另一只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被覆盖时那转瞬即逝却滚烫无比的触感。
宋惊鹊背对着他,抬起手,似乎要整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顾南浔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只见她抬起的指尖——那根刚刚落在图纸边缘、留下指纹又被蜂蜜浸润又被蚂蚁丈量过的指尖——在午后的微风里停顿了一下。
然后,她将那沾着些许未干的、粘稠的、晶莹剔透蜂蜜的指尖,轻轻、轻轻地,印在了自己的唇上。
像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像在确认某种味道。
那澄澈的蜜,在她淡色的唇瓣上,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