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惊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在看一场由自家员工出演的荒诞轻喜剧。她微微歪了下头,视线扫过泡芙紧紧搂着糖袋的粗壮手指——十根胖乎乎的手指头,有好几根上面都沾着亮晶晶的糖粉,显然是刚才抱得太紧,袋子表面的粉末都蹭到了他手上。
再看向泡芙因为抱着“宝贝”而微微鼓起的肚子和运动服……她眼睛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似乎透过那层布料看到了别的东西?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自然地把手中的那个白瓷草莓盖糖罐,轻巧地放到了泡芙脑袋旁边、几乎和他眼睫毛一样高的储物架最顶层。
“看好。”她对泡芙说,声音平淡。
泡芙抱着糖袋,傻乎乎地仰头看着那个放在“云端”的糖罐,一脸生无可恋:“啊?哦…好,好的宋姐……”看守这种看得见吃不着的宝贝,简直是酷刑!
宋惊鹊转身走向餐厅,准备处理上午保镖团的训练报告,似乎完全把厨房里这对活宝忘在了脑后。
顾南浔一看宋惊鹊走了,立刻压低声音,对泡芙发动糖衣攻势:“泡芙!好泡芙!你想想!那么多糖!你分我一小半,就一小半!剩下的你悄悄藏起来慢慢吃!神不知鬼不觉!怎么样?”
泡芙抱着糖袋,眼神挣扎地看着高处的糖罐,再看看怀里沉甸甸、散发着致命香气的麦芽糖,口水差点决堤。理智和贪吃在天人交战。
“少爷……这……不太好吧……”他犹豫着。
“有什么不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顾南浔的声音充满蛊惑,把自己当成了糖分走私团伙的头目,“宋惊鹊又不会天天来搜你身!快!分赃!”他催促着。
泡芙的心理防线在巨大的糖山面前终于彻底崩塌。他咽了口唾沫,下定决心,眼睛放光:“成交!少爷你等我找分装袋!”
他连忙把那袋宝贵的麦芽糖小心翼翼地放在干净的料理台上,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在厨房抽屉里翻找小号的密封袋。
顾南浔也凑了过来,眼睛盯着那袋金灿灿的诱惑,舔了舔嘴唇。
翻抽屉的哗啦声掩盖了其他的动静。
就在泡芙成功翻出一个小密封袋,一脸兴奋地准备拉开大袋麦芽糖的塑封条时——
一只干净、骨节分明、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突然按在了那袋麦芽糖的封口处!
两人同时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宋惊鹊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身后!她手里拿着几张刚从打印机取出来的保镖训练排班表,目光平静地扫过惊呆了的顾南浔,最后落在泡芙那张瞬间变得惨白、写满“吾命休矣”的胖脸上。
顾南浔的心跳直接窜上了喉咙口!
泡芙则像是被抓了现行的偷油老鼠,整个胖胖的身体都僵住了,捏着小密封袋的手指抖得像帕金森。
宋惊鹊的视线从泡芙惊恐的圆脸,缓缓下移,落在他那只还没来得及完全缩回去、准备开袋的右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泡芙那只胖乎乎的右手,因为刚才急切地翻找密封袋又用力握住袋子,手心和几根手指内侧糊满了亮晶晶的浅金色麦芽糖粉,黏糊糊,亮晶晶。
而就在这层黏糊糊的糖粉之上,一些稍微深一点的、油腻腻的不规则印记显露了出来。它们不是糖粉本身的颜色,更像是油渍被糖粉覆盖后形成的模糊轮廓,有点像…某种食物的油脂?
泡芙紧张得脑门冒汗,大气不敢出。
宋惊鹊的目光却像探针一样,极其精准地锁定在泡芙大拇指根部和掌心交界那一小块相对没那么黏糊的地方。
那里,透过一层薄薄的糖粉,在厨房头顶暖白色射灯直直照射下,清晰地显现出几点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半干涸的油腻残留。
其中有一块的形状……细小、扭曲、带着一个模糊的半圆弧度……像是一枚……指纹?!
厨房里只剩下冷藏柜运行的低微嗡鸣声。
宋惊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只是极其自然地,把手中那几张训练排班表递向顾辰:“少爷,这份新时间表,需要签字确认。”
顾南浔还处在被抓包的惊吓中,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几张纸。
就在顾南浔手指碰到打印纸边缘的一刹那——
宋惊鹊那只按在麦芽糖袋子上的手,极其随意地向外扫了一下,动作幅度很小。
“啪嗒。”
那袋份量十足的家庭装麦芽糖,袋子口在刚才一番折腾下本就有点松动,被宋惊鹊这么看似无意地、带着点儿力道的“擦拂”——
整袋麦芽糖粒在泡芙惊恐的注视下,从料理台边缘滑落!
袋子砸在地上沉闷地“咚”一声,塑封口瞬间崩开!
呼啦啦——
金灿灿、亮晶晶的麦芽糖粒,如同决堤的金色瀑布,瞬间倾泻而出!哗啦啦撒满了半个厨房地面!仿佛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甜蜜大雨!
“我!的!糖——!!!”顾南浔和泡芙同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顾南浔是对甜蜜梦想破灭的哀嚎,泡芙则是眼睁睁看着宝藏消失在脚边的巨大打击!
无数的细小糖粒在瓷砖地面上弹跳、滚动、相互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整个厨房的地面瞬间变成了金色的银河,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又狼藉的光泽。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甜腻香气。
泡芙直接傻掉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藏”消失在脚下那片金色的海洋里,心痛到无法呼吸,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弯下腰想抢救几粒,结果动作太猛,被扬起的糖粉呛得直咳嗽:“咳咳咳!咳……糖啊……”
他一边剧烈咳嗽,一边下意识地抬起刚刚接触过糖袋的、沾满糖粉油腻腻的右手,想用手背去捂嘴巴。
就在他那根沾满粘稠糖粉、又被油渍“绘”出轮廓的大拇指即将蹭到嘴角的瞬间——
“噗!”
一张对折过的、厚实的、边缘有点硬挺的淡黄色便签纸,突然毫无征兆地,带着点力度地,直接拍按在了泡芙撅起、还粘着面包屑的嘴唇上!刚好挡住了他要去捂嘴的手!
泡芙的咳嗽被硬生生捂了回去,发出一声含混的“唔!!”他惊恐地瞪圆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纸片——那纸质,那黄色……无比眼熟!不就是早上他从糖罐盖子里抽出来那张少爷的战书吗?!
糖粉的金色光泽下,泡芙那只油腻的右手正好停留在那张被“封口”的纸条下方不到五厘米的地方。他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尤其黏腻,沾染的糖粉下面油腻腻的痕迹,因为手部动作而被挤压出小小的褶皱。
宋惊鹊收回按在泡芙嘴上的“战书”纸条,动作流畅得好像只是给他擦了下嘴。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泡芙停留在半空的右手。
厨房明亮的射灯光线直直打下来,落在他手指和掌心的油腻区域。那里,糖粉和干涸油渍混合出一种奇特的微焦色泽。
其中,在靠近他中指指根关节下方一块被挤压的褶皱处,一道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反光,在灯光下倏地闪了一下!
清晰,微小。像一粒深藏的金砂,在特定角度下露出微光。
宋惊鹊的眼神在那道微光上停留了不到千分之一秒,快得无人能察觉。随即她神色如常地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指尖一松。
“啪叽。”
那张揉成团的“战书”便签纸,轻盈地飘落,不偏不倚,正好掉在泡芙那只沾满油糖混合物的右手手背上。
泡芙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巴大张,唇上似乎还残留着纸片的触感和一点油墨味,手背上覆盖着那张熟悉的“废纸”。右手黏糊糊油腻腻的感觉挥之不去。满地的黄金麦芽糖粒亮得刺眼。厨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他懵了,彻底懵了。
顾南浔捏着那几张无辜的训练排班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糖河”计划惨遭团灭,又看着泡芙被宋惊鹊用“战书”堵嘴,最后那张承载着他雄心壮志的宣言,如今像片落叶一样贴在了泡芙油亮的手背上……
他一口气憋在胸口,看看满地狼藉的“黄金”,看看石化的泡芙,再看看一脸平静、仿佛只是扫落了片灰尘的宋惊鹊,感觉自己的脑子也被那袋崩开的麦芽糖“轰”地一声炸成了烟花碎片。
宋惊鹊掸了掸根本没有灰的运动服衣袖,眼神扫过地上的甜蜜“灾难现场”,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泡芙。”她叫了一声。
正陷于巨大震惊和心痛中的胖子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茫然又惶恐地看向宋惊鹊。
宋惊鹊的视线落在他那只覆盖着“战书”、油腻腻又沾满糖粉的手上,停留了半秒,然后抬起眼,清晰地发出指令:
“午饭前,打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