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苹果事件的阴云还没完全从别墅上空散开。厨房进行了彻底的消毒和封锁,所有食材、刀具都送去进行更深入的检验。
宋惊鹊随身带着那个装有致命碎块和毒刺的物证袋,像揣着块烫手的冰。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和那天惊悚的苦涩杏仁味似乎还交织着,让人心头蒙着一层驱不散的寒意。
顾南浔是真的被吓破胆了。
连着两天,他走路都恨不得贴着墙根,脚步放得轻飘飘的,跟做贼似的。
别墅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张姨关个抽屉的声音稍微重点,或者窗外有鸟扑棱翅膀飞过——都能把他惊得一哆嗦。
眼神像受惊的小鹿,飘忽不定,时刻处于一种“草木皆兵”的状态。
饭点到了,他再不敢像以前那样挑三拣四。宋惊鹊端什么上来,他就闷头吃什么,连宋惊鹊递给他一杯温水,他都得小心翼翼地先看看杯子里是不是飘着可疑的东西。
马卡龙、提拉米苏、泡芙三个分队轮值,眼神都犀利得能刮下三层墙皮。
别墅里外监控的备用硬盘装了好几份,送苹果的超市司机祖宗十八代都被查了个底掉儿,
宋惊鹊表面上依旧沉静如水。但顾南浔好几次瞥见她一个人站在露台边缘,背对着房间,手里无意识地捏着那个小小的物证袋,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轮廓出神。
那个背影,在顾南浔看来,充满了山雨欲来的紧绷感,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有几分暖意,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进客厅,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南浔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角落里,无精打采地用平板刷着游戏论坛,但眼神明显发直,注意力显然不在屏幕上。
宋惊鹊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她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旧笔记本——纸页泛黄,装订处有磨损,边角卷曲得厉害。笔记本旁边,是一个巴掌大小、样式古朴的扁圆形白瓷小罐,青花勾边,罐口用软木塞封着。
顾南浔忍不住偷偷抬眼瞄宋惊鹊。
只见她神情肃穆,不像是平日里监控他喝水吃药的样子,更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一股淡淡的、独特的干燥药草气息立刻在暖洋洋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是枸杞的味道。但不是超市里那种红彤彤油亮的成品,罐子里的枸杞看起来更干瘪、颜色更深沉一些,隐隐透着一股陈年药材独有的、略带尘封感的朴实香气。
宋惊鹊的眼神专注地盯着罐口,屏住了呼吸。她用拇指和食指极其小心地探入罐中,捏起一小撮。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慎重,拈着大概二三十粒暗红色的枸杞籽。
然后,她微微直起身,捏着枸杞的手指悬空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方几厘米处,手腕轻轻一抖!
哗——噗噗噗噗……
几十粒晒得又干又硬的枸杞籽,像下了一场微型的红雨,噼里啪啦地落在了笔记本摊开的那一页泛黄的格子上。声音清脆细微,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南浔眼睛都瞪圆了:这是干嘛?!撒豆成兵?占卜?这都什么年代了?!
宋惊鹊的眼睛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地在纸面上逡巡。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每一粒籽滚动的轨迹、最终停驻的位置、以及它们之间形成的莫名图形和角度。
客厅里只剩下枸杞籽滚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庭院里喷泉隐约的水声。
顾南浔心里的好奇像猫爪子一样挠。他一会儿看看自己平板上无聊的游戏界面,一会儿又看看宋惊鹊那无比认真的侧脸和她面前那堆莫名其妙的小红点。
宋惊鹊平时“活阎王”的人设突然玩起“乡村神婆”这一套,这反差也太离谱了吧?!那几张破纸加上一把干枸杞,能看出啥?是能看出他下次偷吃会不会被逮?还是能算出毒苹果是谁干的?
就在顾南浔觉得这画面荒诞又搞笑,忍不住想开口吐槽的前一秒——
宋惊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虽然只是瞬间,快到顾南浔差点以为是错觉。但她周身的气息微微凝滞了一瞬,眼神在纸面某个点上锁定了片刻。一股冷意,似乎比窗外的阳光更快地从她身上掠过。
她的手顿在那里,指尖还残留着枸杞的药粉味。
“咳!”顾南浔终究是没忍住,清了清嗓子,打破了那份诡异的沉静,身体也往前倾了倾。
“我说宋大保镖……你这是在搞什么呢?新时代玄学?星盘占卜枸杞版?这玩意儿真能管用?”他的语调带着点探究,但更多的是明显的不信和打趣,“今天卦象怎么样?是凶是吉啊?要是大吉大利,是不是代表晚上能加餐不用喝养生粥了?”
宋惊鹊缓缓抬眼看了他一下,那眼神平静无波,完全没接他加餐的茬。她重新低头看向纸面,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读一份枯燥的报告:“今日……”
就在这时!
“——阿嚏——!!!”
顾南浔那个“凶”字只开了个头,一个酝酿了很久的巨大喷嚏毫无征兆地、裹挟着风雷之势从他嘴里猛冲出来!声音洪亮得吓人!像是憋了半个世纪的力量瞬间爆发!
这一下喷嚏来得太突然太猛烈!
伴随着这声惊天动地的“阿——嚏——!!!”
顾南浔为了表示自己说话的诚意,本来就凑得很近的身体猛地向前一耸!他喷出的气流,像一股小型飓风!带着刚才吃的冰淇淋的丝丝凉气,又急又猛地、精准无比地卷向了宋惊鹊面前摊开的笔记本!
哗啦——!!!
笔记本上那几十粒干硬微小的枸杞籽,瞬间被这股“狂风”吹得如同遭遇了天劫!
红色的点点像炸开的烟花,四散崩飞!
朝着离它们最近的活体目标——刚从外面推门走进客厅的二叔——兜头盖脸地扑了过去!
二叔顾振雄正好推门进来。他穿着剪裁合身的羊绒薄衫,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短寸,油光锃亮,腋下夹着个真皮公文包,脸上还带着进门时准备挤出的得体微笑,准备开口打个招呼。
下一秒!
稀里哗啦!噼里啪啦!
几十粒坚硬的枸杞籽像是长了眼睛,劈头盖脸地精准砸了他满头满脸!
几颗砸在他的眼镜片上,打得镜片“嗒嗒”轻响。
“哎呀!”顾振雄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扶眼镜,又腾出另一只手使劲去扒拉头顶的枸杞,动作有些滑稽。几颗枸杞被他拂落掉在光洁的地板上,咕噜噜滚远。
客厅里死一般寂静。
宋惊鹊手里还捏着几粒没撒完的枸杞,动作定格,她的目光瞬间从乱糟糟的纸面挪到二叔那颗突然“丰收”的头上,眼神锐利如鹰隼!
“呵…呵呵…”顾南浔最终还是没忍住,极其微弱、带着颤音的笑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他赶紧捂住嘴,发出“噗噗噗”的漏气声,整张脸扭曲着,想低头掩饰,但那耸动的肩膀彻底出卖了他此刻崩溃的笑点。
顾振雄好不容易把眼镜扶正,又从头顶拨拉下几粒枸杞,表情从懵圈转为尴尬,最后带上了一丝薄怒,眉毛都竖起来了。眼底深处似乎还带着点…研究意味的宋惊鹊。这气氛简直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