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逆光生长

第十六章 逆光生长

雨水顺着屋檐坠落，在窗台上敲出细密的节奏。陈颂蜷缩在庇护所的旧沙发里，指尖轻轻摩挲着平板电脑的屏幕——匿名艺术账号后台的消息提示已经堆积到999+。最新一条私信来自某个认证画廊主："您的色彩表达具有颠覆性，可否面谈合作？"

她熄灭屏幕，反光的黑屏上映出自己模糊的脸。三个月前上传的第一幅画还是用手机偷拍的：被父亲撕碎的速写本残页，她用咖啡渍和碘酒重新拼贴，命名为《暴力调色盘》。如今这个系列已经更新到第十七期，最新一幅是在庇护所浴室完成的——何安拍摄的雨夜路灯，她用牙刷蘸着牙膏和红药水，在照片背面画出了光线在雨中折射的异常色谱。

厨房传来陶瓷碰撞的脆响。何安正在冲洗两人早餐用过的碗碟，水流声里夹杂着偶尔的金属杂音——他的助听器最近总是接触不良。陈颂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白T恤下隐约显出脊骨的轮廓。搬来庇护所这一个月，他瘦了很多。

"今天要去暗房吗？"陈颂问。

何安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他的手腕滑进袖管："决赛作品还没选好。"他甩了甩手上的水，左耳助听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蜂鸣。陈颂看见他皱眉调整电池盖的动作比往常粗暴——自从那组家暴纪实照片被大赛评委盛赞"具有残酷的真实美"，他就再没碰过相机。

窗外的雨更大了。陈颂赤脚走到何安身后，突然伸手摘下了他的助听器。

寂静降临。

何安转身时，陈颂已经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喉咙上。她开始哼唱，一首没有歌词的童谣，声带振动通过指尖传递。这是他们发明的交流方式——当世界太过嘈杂，就退回触觉的原始语言。

何安的掌心渐渐放松。他闭上眼睛，指尖描摹着她脖颈处跳动的脉搏，那些旋律变成具体的形状：圆润的是副歌部分的转音，细碎的是间奏的停顿，突然的颤抖是某个高音。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陈颂正用沾水的手指在料理台上画画——扭曲的五线谱上跳动着橘色的音符。

"画廊的邀约，"她写一行字推过去，"要一起吗？"

何安盯着那个"一起"看了很久，水滴在台面上渐渐干涸。最后他拿起柠檬，切下一片贴在陈颂画的高音符号上："先用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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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画廊比想象中更拥挤。陈颂戴着鸭舌帽，看何安与策展人握手。他今天穿了件挺括的黑衬衫，扣子严实地系到最上面一颗，遮住了所有伤痕。看起来像个陌生的优等生。

"这位是？"策展人看向陈颂。

"我的色彩顾问。"何安面不改色地撒谎。陈颂注意到他用了"我的"，这个微小的占有欲让她耳尖发烫。

画廊中央挂着何安的决赛作品——但不是那组家暴照片，而是一张重新创作的合成影像：无数玻璃碎片拼成的星空，每片玻璃上都映着同一个模糊的侧脸。标题叫《听不见的银河》。

"这位摄影师很有天赋。"策展人指着照片角落的一片玻璃，"看这里，他故意保留了取景器边框，制造双重画框效果..."

陈颂却盯着那片玻璃上的倒影——那是她的侧脸，拍摄于美术室的天窗下。何安不仅偷换了参赛作品，还把她藏进了星空里。

"色彩顾问小姐似乎很感兴趣？"策展人突然转向她。

陈颂的指尖掐进掌心。她看见何安警告的眼神，但某种冲动突然攫住了她："这片星空..."她指着照片，"应该更蓝一些。"

"嗯？"策展人凑近。

"不是普通的蓝，"陈颂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是凌晨四点十三分的蓝，当失眠的人终于能合眼时，窗外那种转瞬即逝的颜色。"

画廊突然安静了几秒。何安的手悄悄环住她的腰，体温透过布料传来。策展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您就是那位匿名艺术家！"

回程的地铁上，两人肩并肩坐着。何安的手机不断震动——策展人发来合作意向，杂志社请求专访，母亲连续第七个未接来电。陈颂看着窗外飞逝的广告牌，突然说："我想露脸。"

何安按灭手机屏幕。

"不是作为色盲少女，"陈颂继续道，"而是作为看见颜色的人。"她把手放在何安左耳旁，没有触碰，只是让他感知气流的扰动："你拍的那片星空，其实我看见了蓝色。"

地铁驶入隧道，黑暗吞没了一切。何安在绝对的漆黑中突然吻了她的指尖——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确凿的亲密接触。没有声音，没有视觉，只有触觉确认彼此的存在。

当光明重新涌入车厢时，陈颂发现何安摘下了助听器。他的嘴唇在动，说的是："教我看见你的颜色。"

庇护所的窗台上，那盆多肉植物抽出了新枝。陈颂翻开视觉日记本，画下今天的地铁场景：黑暗中的两个人，轮廓边缘涂着"凌晨四点蓝"，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当世界沉默时，我们发明了新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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