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的景象快速后移,沉重的呼吸声在她脑中飘荡着,耳边响起的呜呜风声……昭示着姜雪穗的崩溃,喉咙间贯穿的凉意让她无法痛哭出声。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正在经历脑中风暴的她,没有注意到沿路的树根枝桠,一不小心便被绊倒在地。
嘭——
姜雪穗的手下意识地撑住地面,手心跟膝盖就传来了火热的刺痛感。
平时就算是沉溺于水险些丢失性命却镇定自若,刀刃横于脖颈也表情漠然的人,今日看着自己发红微微出血的双手,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地往外掉,最初的哽咽到后面的痛哭流涕。
姜雪穗不懂,为何天道如此戏弄于人?!
既如此,她所做所为意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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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请跟我回去。”
萧然站定于姜雪蕙身后,看着眼前跪在地上微微发颤的身躯,有些不忍,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失态,往日里的姜雪穗,不会有这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刚刚乌云压顶的天空仿佛有了宣泄的地方,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眼前人的站定有了声响
萧然看着地上的雨滴三三两两渐渐变得密集,他前面的人站定,微微侧目而视,连个正眼都没瞧她,在落下的雷雨声中,他听见了一个沉稳却又仿佛从喉咙间爬出来的回应
“滚。”
滚的越远越好。
说罢,她忍着膝盖的疼痛跟雨水浇湿的冰冷刺骨,毫不在意地撇开沾在脸上的碎发,看着眼前雾茫茫的一片,感受着眼周的热意泉涌,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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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然手微微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因为他听见了大人昏死过去前喘着粗气的那句话
“切莫……强求于她……”
谢危在看见消失背影的那一刹那,眼中的乏与累到达了巅峰,还有着深深的恐惧跟哀切。他自己明白,掌棋之人,在犹豫的那一刻,所有的棋局都将灰飞烟灭。
有一股力量把他的棋盘重重拍在地上,踩的稀碎,嘲笑着他的无能跟自以为是。
真相远比想象的要残忍破碎,对于二人来说又都是注定的结局,此棋无解……
终究是白驹过隙,一场梦罢了。
谢危死死强撑着自己,听着萧然说完姜雪穗平安回到姜家,绷直的身躯终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想着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
混账东西
但是,他不做出这些事情,他怎么能如此快速地扫清障碍,完成他毕生的夙愿。
那日起,每一天的生命都是他偷来的,他等不了,忠义林的烈士英魂更等不起。
姜雪穗从来就不是柔弱女子。
谢危现下已经是意识不清的状态了,喘着粗气,逐渐回归混沌,高热惊厥,狼狈不堪。
他身侧的吕显跟燕临罕见地露出难色,心里不是滋味,冷汗顺着额头留了下来,只能看着尤芳吟带回来的村长一脸凝重地为他扎针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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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尤芳吟,是当朝最大官用商会会长,所有人都不会小看她。
因为那次的弹劾,死了三个文官,两个武将,整整五条人命,直接在那场朝会上血溅当场……
燕临看着尤芳吟有条不紊地指挥,回想起那毛骨悚然的场面,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黑色的貂裘上沾满干涸的鲜血,谢危不仅仅是身上、脸上、眉眼间都有着喷溅的血迹,仔细一看,就连发丝上也有沾染……
那日的人睁大眼睛看见的,好似不是那个菩萨心肠为国为民的帝师,而是一个暴露本性的魔鬼!
啪嗒——
谢危见着落针可闻的朝会,面无表情甚至是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沾满鲜血的刀,表情甚至有些许嫌弃,转身对着一群跪在地上颤抖的臣子,动作却擦拭着自己的刀剑,轻声询问
“谁不服?”
所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干渴着嗓子也齐声喊到
“帝师大人千岁千千岁千千岁!”
他们喊的时候,谢危不紧不慢地把剑一收,转头看向怔愣的燕临,只一眼,燕临就下意识地回过神来,还没等他说什么,就看见谢危双手一合,高声喊到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同样是没有跪拜,只是微微作揖
身后的一群人,没有任何停留,立马齐声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也是燕临第一次,体验到谢危的威胁所产生的实感,刚刚,台下的人,是真的想要连同他一起教训的。
所以他不敢再愣神,吩咐人把尸体抬下去,然后在满是腥刺的朝堂上演了一场诡异的早朝。
那是燕临第二次看见谢危在象征着权力巅峰的殿堂,挥刀如斩草,如场景重现般,丝毫不留情面。
谢危亲自杀人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他每一次动手都是令人胆寒发指的。
谢危权政大握,他是得意忘形了吗?
“圣人亦有所谓,完人亦有所惧,可谢某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完人”
“但凡谁从商为朝堂捐赠八百两黄金外加三座盐池,还有医药粮食抵御反贼,我都不会把这个位置给她,你们没有这种能力,就不要用性别来衡量权力”
“没人给你们说过规矩,那我今日就说清楚……女子,亦可坐朝堂。”
“谢某,愿我燕朝,人才济济,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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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姜家的,她浑身湿透的模样把门卫吓得够呛,连忙把人迎回大堂,孟棠看见大女儿如此更是大步上前,震惊又心疼地紧握着姜雪穗的双手大声喊
“来人,快备热水!”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步履匆匆地动了起来
姜雪穗看着眼前的孟棠,想起自己那不可言说的秘密,强撑着力气扬起苦笑
“谢谢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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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洗漱后,没有过多攀谈,姜雪穗躺在孟棠怀里,少见地睡了个安稳觉。
孟棠看着怀里的大女儿,恬静安稳的睡颜仿佛刚刚破碎的模样是幻境一般,可烛火旁碗里的姜片又昭示着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轻轻抚过撒在姜雪穗脸上的碎发,发觉自己好久没有这样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了。
孟棠想着,雪穗平日里的气质倒是像她,可模样更像她父亲多一些,仔细看来,眉眼都不似她……
她又想起了姜雪穗自从幼时那次生病之后,就一直养在姜家祖宅,那时姜伯游新官上任,自己身为朝廷命妇又不能时常回去看她,导致她十岁前都与她想见甚少。
想到这里,孟棠心疼中又多加了几分愧疚,这时姜雪穗转了个身,被子落下些许,孟棠赶紧把被子重新掖上,还好女儿回来后也没有不理她,感情真真切切,也没有埋怨于她。
“大夫人,碧云求见”
孟棠身侧的丫鬟小心翼翼地进门,在她耳旁说了什么,她起身准备离开
“你留在这照顾大小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