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疫车的空调出风口飘出淡淡的血腥味。
许沉舟盯着小张后颈上那个新鲜的针孔，手指在扳机护圈上轻轻摩挲。
车已经开了四十七分钟，窗外的景色从沿海公路变成了山区隧道。
这根本不是去安全屋的路线。
"李法医给你注射了什么？"
许沉舟突然开口。
方向盘上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小张透过后视镜露出笑容，这个表情让他年轻的脸庞突然陌生起来。
"抗生素啊，许哥你不是看着护士打的吗？"
季临在副驾驶座上咳嗽了一声。
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车门把手上，实则已经悄悄解开了安全锁。
这是他们在警校发明的暗号，表示
准备行动。
"停车。"
许沉舟的枪口抵上小张的太阳穴。
"现在。"
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两道黑痕。
车停下的瞬间，季临猛地拽开车门滚了出去，许沉舟则勒住小张的脖子将人拖出驾驶座。
年轻人在他臂弯里挣扎，后颈的针孔周围浮现出蛛网状蓝纹。
和李法医一模一样的标记。
"418号克隆体..."
季临从车后绕过来，匕首抵在小张咽喉。
"你们到底有多少复制人？"
小张的瞳孔突然扩大，嘴角扭曲成一个不正常的笑。
"当然是足够填满整个警队。"
声音变成了李法医的腔调。
"你们真以为赢了？铁如山不过是第615号失败品。"
许沉舟感到毛骨悚然。
这不是小张。
至少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腼腆的法医助理。
季临的匕首已经划破对方皮肤，渗出的血珠却是诡异的蓝紫色。
"陈向东在哪？"
季临厉声问。
小张，或者说占据小张身体的某种意识。
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他的眼球上翻露出全部眼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鸽...笼..."
蓝血从七窍涌出。
当尸体停止挣扎时，许沉舟发现死者右手无名指根部有个微型芯片正在发光。
……
和铁如山戒指同款的蓝光。
"这是……神经链接器！"季临用刀尖挑出芯片，"李法医远程操控了他。"
远处传来直升机轰鸣。
许沉舟迅速搜走小张的证件和手机，两人钻进路边的排水涵洞。
黑暗中，季临的呼吸声异常沉重。
β-抗体正在他体内引发某种变异，体温高得吓人。
"看这个。"季临点亮手机屏幕。
小张的相册里有张拍摄于昨天的照片：陈副局长站在某间实验室里，身后是整排培养舱，每个舱体内都漂浮着一个小张。
照片角落的电子屏显示着
"项目代号：白鸽"
下方进度条写着
"觉醒率93%"
"陈向东不是证人..."许沉舟的喉咙发紧，"他接手了李法医的实验。"
季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变异让那人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蓝光："还记得警校的鸽子吗？它们不是信使，是样本载体。"
他调出手机里的基因图谱。
"李法医用鸽子传播改良版β-毒素，整个警校的人都被感染了。"
许沉舟想起毕业典礼那天，成群的鸽子在礼堂上空盘旋。
三年来，他和季临每天晨跑时都会经过鸽笼，那些雪白的翅膀扇动的或许不是风，而是命运。
直升机的声音渐渐远去。
他们爬出涵洞时，夕阳已经将山峦染成血色。
季临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加密短信自动弹出：
抗体携带者：
你们有24小时的时间前往滨海市立动物园。719号样本在企鹅馆等你们。
——白鸽
附件是段十秒视频：陈副局长抚摸着企鹅馆的玻璃，右手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里，封存着一滴鲜红的血。
是季临的血。
取自码头那场战斗。
"陷阱。"许沉舟攥紧手机。
季临却望向远处的山脉："不，这是地图。"
他放大视频背景，玻璃反射出"南山"两个字。
"不是动物园，是南山生物研究所，陈向东的老巢。"
夜幕降临后，他们偷了辆摩托车沿着山间小路前进。
季临的体温越来越高，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灼热。
许沉舟不得不每隔半小时停车，用溪水浸湿毛巾敷在那人额头上。
"如果我变异完成..."季临在某个休息点时突然说，"杀了我。"
月光下，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蓝色，皮肤下的血管像荧光颜料般清晰可见。
许沉舟没有回答，只是将偷来的警用手铐锁在两人手腕上："要死一起死。"
南山生物研究所的轮廓在凌晨雾霭中若隐若现。
这里名义上是疫苗研发基地，实则戒备森严。
许沉舟用偷来的门禁卡刷开侧门时，警报器突然无声闪烁。
卡是真的。
而他们的行踪，也被预判了。
"欢迎，抗体携带者们。"
广播里响起陈副局长的声音。
走廊灯光次第亮起，尽头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
许沉舟举枪瞄准，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僵住了。
那是年轻了至少二十岁的李法医，他胸口名牌写着
"研究员李卫国"
"克隆体..."季临的蓝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他们批量生产了自己。"
年轻版的李法医微笑着侧身，露出身后数十个培养舱。
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不同年龄段的"李法医"，从垂暮老者到嗷嗷待哺的婴儿。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右侧舱体。
那里面是个正在生长的"季临"胚胎。
标签写着
"抗体源719-1"
"蓝血计划从来不是控制警队。"
克隆李法医的声音像蛇般滑腻，
"我们要创造新人类，而你们是最后的钥匙。"
"呯——"
许沉舟手枪的子弹贯穿了克隆体的眉心。
但更多的"李法医"从两侧实验室涌出。
他们被迫退进电梯，季临用匕首撬开控制面板，直接切断了缆绳。
电梯坠向地下层的十秒里，许沉舟紧紧抱住季临，听着他胸腔中传来的，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地下三层是个环形实验室。
中央控制台前，陈副局长背对他们站着，白大褂下露出熟悉的蓝宝石戒指。
环绕他的数十块屏幕上，播放着全球各大城市的实时画面。
每座城市上空都盘旋着鸽群。
"啊，我的孩子们。"陈向东转过身，面容慈祥如《圣经》里的神父
"你们带来了抗体样本？"
许沉舟这才注意到实验室角落里绑着个人。
是真正的李法医！
老人瘦得脱了形，右眼只剩下血窟窿。
听到声音，他挣扎着抬起头，用剩下那只眼睛向两人疯狂示意。
"别过来..."李法医的声音嘶哑得不成人声，"他在鸽子体内植入了...神经毒素..."
陈向东轻笑一声，按下控制台按钮。
所有屏幕同时切换成基因图谱，最上方标注着
"全球感染率：89.7%"
许沉舟突然明白了那些鸽群的真正用途。
它们不是信使，而是飞行注射器，将改良版β-毒素播撒向全人类。
"旧人类太脆弱了。"陈向东抚摸着戒指。
"我们需要更强大的免疫系统，就像季临体内这种。
"他看向蓝眼睛的季临，目光炽热
"亲爱的季临同志，你父亲当年拒绝加入我们，但你不会，对吗？"
季临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你是说我爸... ...知道这个计划？"
"何止知道。"
陈向东调出一段尘封录像。
画面中年轻的季明警官站在同样的实验室里，手里拿着份标有
《自愿参加同意书》的文件。
"他是最初的719号志愿者，可惜后来叛变了。"
许沉舟看着录像里季明签下名字，右手无名指上没有任何标记。
但当他放下笔时，袖口露出的手腕内侧有个蓝色小点。
和现在季临皮肤上浮现的一模一样。
"你体内流着蓝血，孩子。"陈向东向季临伸出手。
"加入我们，你会见到父亲。他的记忆备份在第七代克隆体里。"
季临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
许沉舟想拉住他，却发现手铐不知何时被解开了。
季临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许沉舟想起警校毕业那天。
他把警徽别在季临领口时，那人眼里也闪烁着这种决绝的光。
"我需要...考虑..."
季临假装虚弱地低头，右手却悄悄摸向靴筒里的折叠刀。
陈向东的笑容扩大了："当然可以，我们有很多时间..."
他的戒指突然射出一道蓝光，"如果你没带武器的话。"
季临在激光射出的瞬间侧身翻滚，刀锋划开陈向东的手腕。
血喷涌而出，却不是红色。
是蓝色的液体。
那液体在空气中迅速汽化，形成蓝色雾团。
许沉舟屏住呼吸冲上前，子弹精准地击碎了主控台的基因储存罐。
"没用的！"陈向东捂着手腕大笑。
"数据早已上传卫星！鸽群明日日出时就会... ..."
李法医突然从角落扑上来，用牙齿撕开了陈向东的衣领。
老人残缺的手指按下藏在领口的按钮，整个实验室顿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自毁程序启动，剩余时间300秒"
"走！"李法医将某个U盘塞进季临口袋。
"去楼顶停机坪！密码...白鸽..."
陈向东的蓝血触手般缠住老人。
许沉舟拽着季临冲向紧急通道，身后传来血肉被撕裂的闷响。
他们爬上楼梯时，整个地下层已经开始坍塌，蓝色雾气从门缝中渗出。
像有生命的怪物。
楼顶的寒风吹散了血腥味。
停机坪上果然有架直升机，但旋翼已经被破坏。
季临跪倒在地，蓝眼睛里的光芒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抗体与毒素的战争正在他体内达到顶峰。
"许沉舟..."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陌生。
"我看到了我爸...在某个数据流里..."
远处传来爆炸的闷响。
许沉舟翻出U盘插入手机，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和一份名单。
视频中的李法医，也是真正的李法医，独眼流着血泪道：
"如果看到这个，说明陈向东的计划已经启动。
唯一阻止方法是释放抗体源代码，但需要两个条件：季临的血液，和... ..."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停机坪护栏。
许沉舟抱紧季临，在火光中看清了视频最后画面。
那是警校礼堂的俯拍图，鸽群组成的箭头指向讲台下方。
"礼堂..."季临的指甲陷入许沉舟的手臂。
"我爸藏的不是证据...是抗体原株..."
晨光刺破云层时，整座南山在连环爆炸中化为火海。
许沉舟拖着季临跳进消防滑梯，橡胶摩擦产生的灼热几乎烧穿衣服。
他们跌进山涧的瞬间，冲击波将直升机残骸抛向半空，燃烧的碎片如陨石般砸落在四周。
"坚持住..."许沉舟背起昏迷的季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公路走去，"我们就快..."
季临突然在他背上抽搐起来，蓝血从鼻孔和耳道涌出。
许沉舟跪在溪边，徒劳地用手捧水清洗那些发光的液体。
水中的倒影让他心惊——他自己的眼角也开始渗出淡蓝色血丝。
手机在此时震动。未知号码发来一张照片：警校礼堂的讲台被炸开，露出里面的低温储存罐。
照片边缘有只熟悉的金属义肢
王局长还活着！而且先一步找到了抗体原株。
这怎么可能！？
第二条信息紧接着到来：
"抗体原株需要载体。你们谁来做容器？
——白鸽"
许沉舟望向怀中呼吸微弱的季临。
那人的蓝眼睛半睁着，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许沉舟俯身去听，却只听到一声鸽哨从头顶掠过。
山路上传来引擎声。
许沉舟本能地摸枪，却看到一辆印着动物检疫标志的卡车。
车窗上贴着白鸽剪影，驾驶座上是满脸烟灰的小张。
"这次...真的是我..."年轻人举起没有蓝纹的右手，"李老师...提前给我打了抗体..."
许沉舟将季临抱上车厢。
卡车向城市飞驰时，他检查了季临口袋里的U盘名单。
那是全球所有蓝血计划参与者的信息，从政要到科学家，密密麻麻上万行。
但最令人震惊的是最后一行：
抗体携带者1号：许沉舟（天然免疫者）
注射日期
2019.06.15
记忆碎片突然拼合。
毕业典礼那天，他在礼堂后台喝了别人递来的水，之后昏睡了整个下午。
那不是普通的迷药，而是最早的β-毒素。
而他奇迹般地产生了抗体。
"原来我才是原株..."许沉舟喃喃自语。
季临的手指突然动了动，虚弱但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皮肤相触的地方，蓝色荧光如电路般流动。
小张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突然踩下刹车：
"天啊...你们这是... ...在...融合？"
阳光穿过挡风玻璃，照在交握的手上。
许沉舟看到自己的血管和季临的血管正在光中逐渐同步，蓝色荧光汇成一条发光的河流。
某种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
不是他的，也不是季临的，而是来自二十年前那个叫季明的警察。
"沉舟..."
季临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我爸的记忆...在我基因里..."
卡车停在警校门口时，礼堂已经被特警包围。
但这些人没有佩戴任何部门的徽章，制服上只有个白鸽标志。
王局长组建的新势力。
穿过警戒线的过程像场梦。
许沉舟扶着季临走进礼堂，讲台下的储存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王局长站在罐前，金属义肢捧着一支注射器。
"只能活一个。"
王局长的金牙闪着光，"抗体原株需要活体载体，另一个人的基因会被完全覆盖。
"他看向季临，"就像你父亲当年选择的那样。"
季临挣脱许沉舟的手，踉跄着向前走去。
"我爸...做了什么选择？"
"他本可以成为完美的载体。"
王局长掀开储存罐，冷气中浮现出另一个小型容器。
里面漂浮着枚警徽。
"但你母亲怀孕后，他选择将自己的抗体基因全部转给她...代价是记忆和人格的彻底消失。"
许沉舟突然明白了季临眼中永远的孤独从何而来。
那个在毕业典礼上为他别警徽的年轻人，早在出生前就背负着父亲的牺牲。
"这次不一样。"
许沉舟夺过注射器，猛地扎进自己脖颈。
"我们有两个人。"
液体注入血管的瞬间，世界变成了蓝色。
许沉舟感到季临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两人的血液在交握处形成发光的漩涡。
储存罐里的警徽突然浮空而起，悬浮在蓝光中央。
那是季明的警徽。
二十年来保存着最后的抗体密码。
王局长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当蓝光散去时，许沉舟和季临并肩站立，眼睛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但无名指根部都留下了蓝色的环状痕迹。
就像一对无法摘下的戒指。
"鸽群！"小张冲进来喊道，"它们突然都掉头飞回巢穴了！"
全球监控屏幕上，数以百万计的白鸽正在返航。
陈向东的计划被逆转了，不是通过毁灭，而是某种更古老的密码。
两个灵魂选择共享同一种命运。
三个月后，滨海市立公园。
许沉舟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正在喂鸽子的季临。
那人的左臂还打着石膏，但已经能灵活地抛洒玉米粒。
白鸽落满他的肩头，像披着一件会流动的斗篷。
"许警官？"
穿便装的王局长。
不。现在应该叫王主任了。
拄着拐杖走来。他的金属义肢换了新款，表面喷着白鸽图案。
"审查结束了？"许沉舟没起身。
"暂时。"
王局长递来一份文件。
"你们俩的抗体研究被列为最高机密，但可以恢复警察身份。
"他顿了顿，"不过得接受定期监控。"
许沉舟望向季临。
那人正对着一只特别肥硕的白鸽说话，表情温柔得不像话。
阳光下，他们无名指上的蓝痕几乎透明。
"代价是什么？"
王局长的金牙闪了闪：
"偶尔提供点血样。另外..."他压低声音，"如果哪天你们发现新的蓝血痕迹..."
许沉舟接过文件。
封面上的钢印是重新设计的警徽图案。
银色的鸽子衔着橄榄枝，底部刻着新 motto：
蓝血不冷。
季临走回来时，鸽群呼啦啦飞向蓝天。
他挨着许沉舟坐下，两人的肩膀自然而然地相触。
"陈向东的克隆体找到了吗？"许沉舟问。
季临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玉米放在许沉舟掌心。
"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指向天空。
"重要的是，它们终于自由了。"
白鸽在云端组成变幻的图案，像某种古老的密码，又像单纯的、无需解读的欢欣。
许沉舟握紧那粒玉米，感受着身边人传来的体温。
在他们交叠的影子里，两只无名指上的蓝痕碰在一起，恰好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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