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和许鑫蓁家阳台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点五米。
这个数字我量过无数次——十四岁那年用卷尺,十六岁用脚步,十八岁之后,是用心跳。
又是一年七夕。晚上九点,我妈敲我房门:“妞妞,妈去对门王阿姨家串个门,你乖乖写作业啊。”
“知道啦。”我应着,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对面的动静。果然,几分钟后,对面传来许阿姨的声音:“蓁蓁,妈去对门和陈阿姨聊会儿,你好好复习功课。”
两扇门一开一关,整层楼忽然安静得只剩下我的心跳声。
手机屏幕亮起,是许鑫蓁的消息:“装模作样五分钟。”
我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第五次调整刘海的角度,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与此同时,对面的门也开了。
许鑫蓁靠在门框上,穿着那件我夸过好看的黑色T恤,头发像是刚精心抓过。他挑眉看我,嘴角挂着那抹我从小看到大却依然会心跳加速的笑。
“演技有进步啊,陈同学。”他声音压得很低,在安静的楼道里像羽毛一样搔过耳膜。
我白他一眼,却忍不住笑:“彼此彼此,许同学。”
这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借着父母互相串门的空隙,偷来片刻独处。从十六岁开始,三年了。
他侧身让我进门。许家的布置我再熟悉不过,毕竟我在这里蹭过无数顿饭,和他一起写过无数本作业。但每次以这样的身份进来,心跳总会不争气地加速。
“给你的。”他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盒子,语气随意得像在递一本练习册。
我打开,是一条精致的银色手链,坠子是一片小小的梧桐叶——我们小学操场边那棵老梧桐的叶子形状,那是我们小时候最常玩的地方。
“这...”
“路过看到的,顺手买的。”他打断我,耳尖却泛着红,“不喜欢就算了。”
“喜欢。”我握紧手链,冰凉的银饰很快被捂热,“谢谢。”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彼此的呼吸声。窗外传来远处商业街的喧闹,七夕之夜的上海,连风都带着甜腻的气息。
“还记得小时候吗?”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每年七夕,你都要拉着我去阳台看星星,说要看牛郎织女相会。”
我笑了:“谁让你每次都骗我说看到了,其实指的根本不是牛郎星。”
“那不是为了哄你开心嘛。”他也笑,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不然某个爱哭鬼又要掉金豆豆了。”
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门洒进来,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我忽然想起初三那年的七夕,爸妈都不在家,我发烧到38度5,是他翻过那一点五米的阳台距离,翻进我家给我送药。
那一刻,他额头上的汗水和眼里的焦急,比任何星星都亮。
“许鑫蓁,”我轻声问,“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
他怔了一下,随即别过脸去:“少自作多情了,换做是别人我也一样会帮。”
又是这样。每次我想要靠近一点,他就会像含羞草一样缩回去。
我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推给他:“给你的。”
是一条黑色手绳,编进去了一缕银线,在灯光下隐约闪着细碎的光。
“我编的,”我小声补充,“不喜欢就算了。”
他拿起手绳,在指尖摩挲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真的要说不喜欢了。
“帮我戴上。”他突然说,把手伸到我面前。
我的手指有些发抖,笨拙地系着绳结。他的手腕很瘦,能摸到清晰的骨节。我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陈辰。”他忽然叫我的全名,声音哑得不像话。
我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睛里。那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情绪,炽热得几乎要将我灼伤。
一点五米。这是我量过无数次的,我们家阳台之间的距离。
但此刻,我们之间的距离是零。
因为他俯身,吻了我。
窗外的霓虹依然闪烁,远处传来模糊的车流声。但在那一刻,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睫毛轻颤的声音,和他唇间淡淡的薄荷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和妈妈们说笑的声音。
我们猛地分开,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手忙脚乱。他迅速把手绳藏进口袋,我则慌忙把手链塞进书包。
“下周...”他低声说,耳根红得滴血,“下周我爸妈晚上都不在家。”
我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我爸妈也是。”
门开了,妈妈探头进来:“妞妞,怎么在蓁蓁家?不是说要写作业吗?”
许鑫蓁面不改色:“阿姨,我有道题不会,让陈辰教教我。”
“这样啊,”妈妈笑了,“那蓁蓁有空也来我们家玩啊。”
“好的阿姨。”他笑得乖巧,却在妈妈转身的瞬间,偷偷勾住了我的小指。
阳台外,广州的夜空难得地看到了星星。牛郎和织女在银河两岸遥遥相望。
但我知道,比起那十六光年的距离,我们之间这一点五米,才是这个七夕夜里,最甜蜜的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