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岛的废墟在战后的寂静里,像一头卸了力的巨兽。
原本巍峨的穹顶塌了大半,断裂的木梁斜斜地支在碎石堆上,阳光透过那些不规则的缺口漏下来,像被剪刀剪碎的金箔,零零散散地落在血污、木屑和断裂的兵刃。
索隆靠在一根断柱上,感觉意识像沉在温水里,每想往上浮一点,就被更重的疲惫按下去。
伤口还在渗血,绷带早就被染透,黏在皮肤上,每呼吸一次,都像有把生锈的刀在肋骨间刮擦。
远处传来的声音像隔了一层雾,模糊不清。
索隆费力地抬了抬眼皮,看见有人的身影在废墟那头晃,他们似乎在往这边跑,可那些身影都是重影,晃了晃就消失在视线边缘。
他想回应,喉咙却像被沙子堵住,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眼皮越来越重,重得像灌了铅,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往下滑,断柱的粗糙触感从后背传来,带着战场的凉意。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在碎石堆上时,一道熟悉的气息突然从身后裹住了他。
是浅金色的头发蹭过脖颈的触感,像柔软的丝线,又像初春刚抽芽的柳条,轻轻扫过皮肤,带着点痒。随之而来的是一缕淡淡的花果香。
不是什么名贵的花,是无忧花的味道,清清淡淡的。
索隆记得,那梦里的她,发梢就沾着这种花的花瓣,他记得她的味道。
“布莱斯特?”
索隆下意识地想回头,却被她抱得更紧。
她的手臂不算有力,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一只手轻轻按在他渗血的胸口,另一只手绕到前面,扶住了他快要滑下去的腰。
掌心的温度透过染血的绷带传过来,像一杯温好的茶,慢慢熨帖着伤口的疼痛。
“别动,剑士。”
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疲惫,尾音甚至有些发颤,却像一根细弦,稳稳地拉住了索隆快要散架的意识。
索隆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她的掌心渗出来,顺着伤口的缝隙往身体里钻。
那力量不像霸气那样刚硬,也不像乔巴的药膏那样带着草药味,更像月光化成的水,温柔地裹住那些翻涌的疼痛。
灼痛感在慢慢消退,像被水浇灭的小火苗,麻木感也减轻了,连之前沉重的眼皮都好像轻了一点。
可这份轻松,是用什么换的?
索隆低头,用仅存的力气看向按在胸口的那只手。
布莱斯特的手指很细,指甲修剪得整齐,此刻却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他再往上看,她的侧脸贴在他的后背,金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可露出来的下颌线,却白得像纸。
不是平时那种带着血色的白皙,是失去了所有生气的、近乎透明的白。
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那种克制不住的轻颤像寒风里快要被吹倒的花。
她在把他痛苦的状态,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进索隆混沌的意识里。
他猛地想推开她,想吼一句“别这么傻”,可身体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指尖都动不了。
他只能任由她抱着,任由那股温暖的力量继续从掌心传来,任由自己的疼痛一点点消失,而她的气息,却越来越弱。
他是个剑士。
是要成为世界第一大剑豪的人。
是习惯了保护别人,习惯了把伤口藏在身后的人。
可现在,他却像个没用的孩子,靠在他爱的女孩怀里,让她替自己承受痛苦。
这种无力感,比刚才被敌人砍中还要难受,像有根细针,在心脏最软的地方反复扎着。
“没关系的。”
布莱斯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挣扎,声音又轻了些,却带着一丝笑意,像落在水面的羽毛。
“我很强的哦,这点痛苦,不算什么。”
索隆想说——“你根本不强。”
你会迷路,会害怕打雷,会因为找不到同伴而着急,会在寂静的夜里一个人偷偷哭泣。
他想说——“你不用这么做”
我的伤口我自己能扛,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救我。
可这些话都堵在喉咙里,只能化作微弱的气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布莱斯特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抱着他的手臂慢慢松开了些。
她绕到他面前,脚步有些虚浮,像是站不稳,却还是努力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她的翠绿色眼眸里,此刻没有了平时的狡黠,也没有了之前神明般的疏冷,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像蒙了一层雾。
可她还是笑了,嘴角微微上扬,浅金色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遮住了那些快要溢出来的虚弱。
然后,她踮起脚尖,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剑士,别担心哦。”
那个吻很轻,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皮肤上,转瞬就会融化。却带着她的温度,暖得像刚晒过太阳的花瓣,又带着她身体的颤抖,凉得像晨露。
索隆能感觉到她的嘴唇很软,却没有平时的血色,触碰到额头时,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颤抖。
她在疼,很疼,却还在笑着。
索隆很少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
不是路飞拍着他的肩膀喊,不是山治扔给他一瓶酒说“绿藻头别死了”,是一种很轻、很软,却能瞬间戳中人心的温柔。
像在漆黑的夜里,突然看见一点微光。
像在冰冷的海里,突然抓住一块浮木。
他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眼眶竟有些发热。
“只是……让我睡一会儿吧。”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梦呓。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体突然一软,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直直地往下跌去。
索隆瞳孔骤缩,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力气,伸手接住了她。
他抱着她,感觉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浅金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只能看见她苍白的嘴唇微微抿着,像在做一个安静的梦。
索隆低头,鼻尖蹭到她的头发,那股淡淡的香还在,却好像比刚才淡了些,淡得快要消失。
“布莱斯特?”他轻声喊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别睡,醒醒。”
可她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呼吸越来越浅。
索隆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在慢慢变凉,像刚才那杯温好的茶,一点点失去温度。
他紧紧地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像之前神明般的身影那样,化作光粒消散。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娜美的呼喊声也清晰了些:
“索隆!小花!”
乔巴的声音带着哭腔,“索隆你的伤口……小花怎么了?”
索隆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
他的伤口已经不疼了,可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
他想起在宴会厅里,她喊着“我其实超强的”,想起在屋顶上,她神明般的身影说“亲爱的,再等等我”,想起她总是迷路,却总能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找到他。
她到底有多少秘密?她的能力是什么?转移痛苦会不会伤害到她?那个“重合的日子”又是什么?
这些疑问像藤蔓一样缠在心里,可此刻,他最想知道的,只是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阳光又从穹顶的缺口漏下来,落在布莱斯特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索隆抱着她,慢慢蹲下身,把她护在怀里,避开地上的碎石。
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指很凉,他用自己的掌心裹住,想把温度传过去。
风从废墟的缝隙里吹过,带着远处海浪的声音。
怀里的女孩依旧安静,没有回应。可索隆能感觉到,她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像蝴蝶扇动翅膀,很轻,却足够让他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
他知道,她会醒的。
就像她每次迷路后,总能找到回来的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