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斯特嘴里的苹果还没来得及咽下,喉咙里的调子就卡在半截。
那只抛到半空的苹果还悬在阳光里,她的四肢却突然像被抽走了骨头,僵得像块生锈的铁。
无形的线正顺着指尖往皮肉里钻,带着冰冷的束缚感,拖着她往那扇门走。苹果砸在地上的闷响里,她看见自己的脚越过门槛,鞋跟磕在地板上,发出木偶般的钝响。
多弗朗明哥陷在沙发里,指尖缠着的线在光线下泛着冷光,像毒蛇吐信。
看见她进来,猩红的瞳孔骤然缩紧,随即漫开浓稠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呋呋呋……”
他笑得像只捕到猎物的鹰,在她被线拽得踉跄扑进怀里时,手臂瞬间锁死她的腰,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
布莱斯特嘴里的苹果块滚落在他膝头,她偏头吐掉果核,慢悠悠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点光的碎屑。
“啊,还活着呢……”
她的语气淡得像水,目光扫过他张扬的金发。
太巧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呢?
眼前的男人轮廓依稀是儿时记忆里的模样,却又陌生得让她心悸。
那双曾满眼都是她的眼睛,此刻只剩灼人的滚烫。毫不掩饰的欲望像藤蔓,带着倒刺,死死缠上她的四肢百骸。
心脏像被一只烧得滚烫的手攥住,混着浓烟的气息突然涌进鼻腔,是很久前的大火,是她以为会将彼此一同吞噬的绝望。
可他没死,他活着,还找到了她。
她刚摸到自由的衣角,刚规划好要去看的海、要踏的雪,要做回只属于自己的人,不再是谁的玩物,不再被任何人和事捆绑。
三年后就随着时间的败落,了无牵挂地离开。
可他来了。
目光太尖锐,像淬了毒的刀,刮过皮肤,带着不容错辨的占有欲。
那不是儿时纯粹的喜欢,是沉淀了二十年、扭曲了岁月的执念。
想逃吗?何止是想。
心底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喉咙,可四肢百骸都沉在一片麻木的滞涩里,连抬步的力气都被抽干。
不是不想跑,是跑不了。
过往无数次逃亡的画面突然劈头盖脸砸下来,冰冷的铁链、粗糙的囚车、还有那碗日复一日灌进喉咙的苦药,苦味顺着记忆漫上来,涩得她舌根发颤。
那药太烈了,慢慢侵蚀掉她对世界的感知,像一层厚厚的雾,隔在她和周遭的一切之间。
她越来越分不清昼夜,分不清脚下的路是通向自由还是更深的牢笼,到最后站在宫殿门口,连自己是谁、要往哪里去都辨不清。
家早就没了,国也亡了,她像一片被狂风卷着的枯叶,找不到扎根的地方,连最基本的方向感都被碾碎在一次次抓捕与折磨里。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好不容易挣脱了一个牢笼,难道要再掉进另一个,被他的执念困住,连最后一点想要独立、想要解放的念想都被碾碎吗?
“呋呋呋,我们可是分别了快二十年”
多弗朗明哥捏着她的下巴往自己这边转,指腹碾过她的唇,线顺着她的脖颈往上爬,缠上她的后颈,像条宣告所有权的锁链。
“放开。”
布莱斯特动了动手指,线立刻勒得更紧,在腕上勒出红痕,她闷哼一声,那线又松了点。
他低笑出声,热气喷在她耳廓上,带着雪茄的焦香和危险的占有欲:
“放开?让你再对着别人笑?”
他突然低头,鼻尖蹭过她的锁骨,像野兽在标记领地。
“你的笑,只能对着我。”
自由的轮廓在他步步紧逼的气息里渐渐模糊,恐慌与不甘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喉咙里涌上腥甜,却只能死死咬住唇,任由那句未完的话,在心底碎成无数片带着尖刺的绝望。
就这样吧。
她总是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
明明应该转身离开。可是又舍不得。
只能空笑一声,不知是嘲笑自己的堕落,还是嘲笑自己的无能。
角落里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罗西南迪站在阴影里,脸上的小丑妆画得很浓,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却像浸了水的海绵,吸满了小心翼翼的渴慕,直勾勾地粘在布莱斯特身上。
“罗西?”
布莱斯特刚认出他,腰上的力道就猛地一收,多弗朗明哥把她按得更紧,几乎要嵌进自己怀里。
罗西南迪的点点头,掏出一张纸——“好久不见”
转身时却在门框上撞了下肩膀,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没回头,只是脚步更快地钻进厨房,布莱斯特瞥见他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他站在那里,身形高大却透着点温顺,像只毛茸茸的大型犬,和小时候那个总爱跟在多弗朗明哥身后、偷偷给她塞糖果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好乖”
“乖?”
他嗤笑一声,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后颈,线在她颈侧绕了个圈,轻轻勒了勒。
“他不过是在等,等我松手的瞬间,好把你叼回他的窝。”
他低头,牙齿擦过她的耳垂,声音冷得像冰。
“但你是我的,从八岁那年在苹果树下,就是我的。”
厨房传来烤箱预热的嗡鸣,罗西南迪的影子投在门板上,一动不动,像尊虔诚的石像。
他知道多弗朗明哥正抱着她,知道那只手正按在她的后颈,知道她此刻离另一个人那么近。
可他不敢进去,只能站在原地等,像只被圈养的大型犬,把所有的渴望都藏在温顺的表象下,等着神明偶尔分给他一个眼神。
布莱斯特忽然觉得后颈的线烫得厉害,多弗的呼吸喷在她颈窝,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
而门板上的影子始终没动,那道目光穿过木门,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像无声的祈求,又像无声的执念。
“我要喝水。”她突然开口。
多弗朗明哥没动,只是扬了扬下巴。门板上的影子立刻动了,罗西南迪端着水杯快步出来,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把杯子递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
他低着头,眼睛却偷偷往上瞟,贪婪地看着她的侧脸。
多弗朗明哥突然笑了,搂着她往沙发里陷得更深,故意用膝盖顶开罗西南迪的腿,而罗西南迪也顺势坐下,两人一左一右把布莱斯特夹在中间。
当然还是喜欢毛茸茸!这点爱好死也不会改的!于是“顺手”摸了摸罗西南迪毛茸茸的金发。
指尖擦过发顶时,像有温热的电流顺着发丝往他骨子里钻,指腹带蹭过头皮时有点痒,却让人舍不得躲。
头发被轻轻揉乱,碎发扫过脸颊,带着神明掌心的温度。呼吸突然放轻了,连心跳都慢了半拍,像怕惊扰了这瞬间的温柔。
视野里的东西都变得模糊,只剩下头顶那只手的触感——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道,像在说“别怕,我在”。
想抬头看她的表情,又怕一动就打破这片刻的亲昵,只能乖乖低着头,任由那只手在发间流连,直到耳尖悄悄发烫。
——他可以等,可以装作温顺,可以像只狗一样摇尾乞怜,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只要能偶尔被她看一眼。
她能感觉到多弗朗明哥怀里的温度,像燃烧的火焰,要将她彻底吞噬,于是也在他头上摸了一把。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划开一道界限。
一边是炽热的占有,一边是沉默的觊觎。
她被夹在中间,像被两双手同时攥住的珍宝,既逃不开那带着侵略性的怀抱,也甩不掉那藏在温顺下的执念。
她突然发现,自己还是那个没处可逃的人。
这屋子的空气太稠了,像浸了蜜的沼泽,甜得让人窒息。
她死死咬住唇,尝到血腥味,却连后退一步都做不到,只能任由那蚀骨的绝望,连同对自由的最后一点奢望,一起沉进无边的黑暗里。
她不会再有自由了。
这只飞了二十年的鸟,终究还是落进了两张早已织好的网里,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