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尚未响起,教室里的空气已透出几分躁动。许逸弯腰,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折得方正的便笺,笔尖在纸上轻点几下,便悄悄推至沈南山手边。沈南山垂眼,只见一行干净利落的字“中午我给你带饭吧。”
沈南山先抬眼一瞥讲台老师背对众人,粉笔在黑板上沙沙疾书,粉尘在日光里飘成一道安全的幕帘。他这才收回目光,捏起笔,在便签下端飞快补了四个字“你看着买。”
许逸扫过那行小字,唇角极轻地一挑,像湖面被风拂出的细纹,转瞬即逝。他把便签对折再对折,指尖压平最后一道折痕,才郑重地塞进校服内袋,贴着心口的位置。做完这一切,他抬眼,重新把目光投向黑板,仿佛刚才的小动作从未发生,只余胸口那一点微不可察的烫。
下课铃一响,沈南山抱着稿纸一路小跑冲进广播室。他俯身调试设备,指尖在旋钮间来回轻拨,直到秒针指向12:30,才“啪”地按下开关“同学们中午好,我是高二3班的沈南山。”嗓音透过麦克风,像初夏的风拂过耳廓“转眼又到周五,假期的列车明早就要发车,大家是不是已经提前检票进站了?不过别忘了,英语这门‘随身行李’也得一起带上。下面播报几条假期温馨提示……”
“接下来,送给大家一首英文歌,请收听。”沈南山放下稿纸,指尖轻点,预先备好的音频悄然滑入空气。钢琴前奏像一束日光,从扬声器里慢慢倾泻,沿着走廊、攀过楼梯,把整座校园轻轻点亮。 他靠在桌沿,耳机只戴了半边,旋律钻进胸口,跟着心跳一起鼓胀。那句歌词滑到嘴边时,他几乎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低低哼出了声“You are the single beam that cracks my wintered sky, coaxing every withered branch to bloom; I will follow that light until the last breath of my life.”(你是划破我寒冬天空的唯一光束,催开我所有枯枝;我将追随这道光,直到生命最后一息)声音轻得像在对自己说,又像说给某个不在场的人。音符替他遮掩,没人发现这短短一秒的失神;只有玻璃上倒映的那双眼睛,悄悄亮了一下,又迅速归于安静。
时间紧,任务重,许逸干脆没出校门,只在教学楼下的小卖部里捡了几样速食:一瓶草莓味牛奶、两个饭团、两根烤肠。收银台“滴”一声后,他把耳机重新塞进左耳,英语听力继续播放。午后的风掠过操场,广播站的喇叭忽然亮了一下,熟悉的男声滚出来,像有人把光直接打在他耳膜上。许逸没动,只微微侧身,让声音从右耳也溜进来。隔着玻璃、隔着整片操场,他仍精准地捕到那一点只属于沈南山的音色——低而干净,尾音带着极轻的扬。他没笑出声,嘴角却先一步弯了。指尖的塑料袋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像替他鼓掌。阳光落在饭团的海苔上,亮得刚好。
沈南山推门而出,走廊尽头的阳光像一张刚洗好的胶片,亮得晃眼。许逸就倚在那片光里,校服外套半敞,塑料袋在指间晃荡。
沈南山一句废话没有,两步上前,抬手把袋子接过来,指尖蹭过许逸的指节,温度短得只够心跳漏半拍。饭团还裹着塑料纸,被他单手拧开,一口咬掉小半,海苔碎屑沾在唇角,像落了几粒黑雪。他含糊地冲许逸抬了抬下巴“谢了。”声音混着咀嚼声,低而软,像把刚才广播里所有的光都揉进这两个字。
许逸眯起眼,像只刚偷到腥的猫。他故意把尾音拖得又软又长,一句“You are the single beam…”拐着弯儿飘出来,字字落在走廊的瓷砖上,叮叮当当,全是揶揄。沈南山嚼饭团的动作一滞,海苔碎屑黏在唇角,忘了抹。
他抬眼,目光笔直撞进许逸含笑的眸子里,像想从那点光亮里捞出答案。许逸却只是歪了歪头,发梢蹭过眉尾,语气轻飘“我唱得是不是比你好听?”最后一个音节被风吹得打了个旋儿。
沈南山低头又咬了一口饭团,齿关碾过米粒,声音像冰渣滚进铁桶“什么意思?”
许逸笑得恶劣,声音像把钩子“你放歌的时候没关麦,知不知道?我可全听见了。”
沈南山先是愣了半拍,耳尖瞬间烧得通红。他一句话也没回,只把饭团往塑料袋里胡乱一塞,转身就大步往外走,连背影都写着“别跟过来”。
许逸偏不放过他,故意拔高了嗓子“跑什么?唱得挺好听,害什么羞啊!”话音未落,他已几大步追上去,身形一侧,稳稳挨到沈南山旁边,像影子黏上了光。
沈南山回到座位上,沉默不语,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压抑的怒意。许逸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自己刚才的言行确实触到了他的逆鳞。为了缓和气氛,他将早已备好的草莓牛奶推到了沈南山面前。沈南山瞥了一眼,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烦躁:“你有毛病是不是?谁喝草莓牛奶啊?”
“真不喝?”许逸把吸管“噗”地插进去,牛奶盒轻轻一挤,甜香先一步扑到沈南山鼻尖。粉白色的纸盒被递到唇边,像投降的小白旗。 沈南山抬眼,给了他一个“懒得跟你计较”的眼神,唇瓣还是诚实地含住吸管。冰凉里炸开的草莓味沿着舌尖一路滑到心口,像有人偷偷往里面塞了一团暖云。 他接过牛奶,低头小口小口地抿,耳根的红还没褪,却不再说话。
沈南山正捧着牛奶,小口啜饮时,许逸忽然笑着打趣道:“其实你唱得挺不错听的,真的没必要那么害羞。再给哥来一首呗。”这话若是憋在心里还好,一出口,却好似触动了什么开关。沈南山猛地顿住,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瞬间紧绷起来。他“哐”地牛奶推到桌角,低头翻开练习册,笔尖戳在纸上沙沙作响,力道大得像要把纸划穿。许逸被晾在一旁,连呼吸都带着“请勿靠近”的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