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追忆

深秋的晨雾还未散尽，萧砚便屏退了所有侍卫，独自骑着一匹黑马，朝着城西的陵园而去。玄色龙袍外随意披着件素色披风，腰间空荡荡的——那里本该挂着苏明渊留下的半块玉佩，此刻却安静地躺在衣冠冢前。马蹄踏过石板路的声响惊飞了枝头栖息的寒鸦，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墓碑，思绪又回到了那个血色弥漫的战场。

夜无殇的墓前，石制的断剑雕塑在晨雾中泛着冷光。萧砚从怀中掏出那柄染血的匕首，轻轻放在墓前的石案上。金属表面的划痕还保持着当年刺入宁王心脏时的模样，刀柄上缠着的红绸早已褪色，却依然倔强地系在原处。"老伙计，今年的赋税又减了两成，百姓们都说终于能吃饱饭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陵园回荡，惊起一阵细碎的落叶，"只是每次议事时望向帅位，总觉得少了个说'末将愿为先锋'的身影。"

绕过几株苍松，苏明渊的墓碑静静伫立在梅树之下。萧砚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奏折，墨迹间还能隐约看到褐色的血渍——那是少年临终前强撑病体写下的最后建议。"苏卿家，你说的'广开言路，整顿吏治'，朕都做到了。"他伸手抚过墓碑上的刻字，指尖触到凹陷的笔画，仿佛又看见情报司孤灯下那个咳血执笔的身影，"只是再没人会在深夜送来密报，用带着血丝的声音说'这是关键证据'。"

陵园的风裹挟着寒意掠过，梅树上零星的花瓣轻轻飘落，覆在奏折的血渍上。萧砚突然想起初见苏明渊时，醉仙阁的鎏金屏风后，少年被按在地毯上却依然倔强的眼神；想起夜无殇请战时，腰间沈清月留下的断玉在阳光下闪烁的微光。这些画面如同昨日，可转眼间，故人已长眠于黄土之下。

"陛下，起风了。"不知何时，暗卫统领出现在身后，手中捧着件貂裘。萧砚摆了摆手，继续凝视着两座墓碑。远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声，惊觉已是晌午时分。他从怀中取出两个酒盏，斟满烈酒，一杯放在夜无殇墓前，一杯放在苏明渊墓前。

"这杯，敬你们的仇终于得报。"他举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间流下，却暖不了心中的寒意，"这天下太平了，可朕连个能说真心话的人都没了。太傅总说'陛下当以稳重为先'，御史们整日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却再没人敢像你们一样，直言不讳地说'王爷，这一步走错了'。"

暮色渐浓时，萧砚仍坐在两座墓碑中间。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朝堂上的琐事：哪个老臣又在为了封地争吵，新科状元写的策论有多精彩，甚至说起御花园的梅花开得不如苏明渊家乡的好看。话语间，偶尔会有长久的沉默，仿佛在等待着某个熟悉的声音给出回应。

当第一颗星子出现在天际，他才缓缓起身。将半块玉佩重新系回腰间，又仔细整理好墓碑前的物品。临走前，他深深看了两座墓碑一眼："等明年开春，朕让人在这儿多种些梅花和茉莉。苏卿家喜欢梅花，老夜......他家夫人最爱茉莉。"

回程的路上，月光洒在萧砚的披风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陵园渐渐消失在身后，可那些关于故人的记忆，却永远留在了他的生命里。他知道，无论这天下如何变化，在某个寂静的深夜，在这空旷的陵园中，他依然能找到最真实的自己——那个与苏明渊在情报司彻夜分析密报的王爷，那个与夜无殇在战场上并肩杀敌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