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惊鸿

乌云如墨，将最后一线天光尽数吞噬。沈清月攥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发白，车队在泥泞的山道上艰难前行。三百辆粮草车碾过积水，溅起的泥浆在她月白色裙摆上洇出斑驳污渍。前方探路的侍卫突然勒马回头：“小姐！前方山林有异动！”

话音未落，箭雨破空而来。夜无殇从暗处疾掠而下，软剑在空中划出银弧，将三支羽箭削成碎木。他落地时带起的劲风掀翻沈清月的帷帽，露出她苍白却镇定的面容。“护好粮车！”她扬声下令，转头却见“宁王”浑身浴血，左肩赫然插着一支黑羽箭。

暴雨倾盆而下，将血腥味冲散在风里。夜无殇踉跄着扶住马车，沈清月已翻身下车。她撕下裙摆布条，指尖触到他渗血的伤口时，夜无殇猛地瑟缩——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她掌心的温度，竟比他杀过人的刀还要滚烫。“王爷的功夫出神入化，可这箭伤处理不当，也会要命。”她的声音裹着雨雾，发间茉莉香混着他身上的血腥气，搅得人心神不宁。

破庙的梁柱在风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夜无殇倚着剥落墙皮的神龛，看着沈清月将布条浸入草药汁。火光跳跃间，她侧脸的轮廓被镀上暖黄，右眼角的朱砂痣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当她跪坐在他膝前，踮脚为他包扎肩头时，夜无殇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雨声。

“王爷为何亲自护送？”沈清月突然开口，指尖系紧布条的动作微顿，“世人皆传宁王冷硬无情，可方才......”她没说完的话被雷声劈碎。夜无殇喉间发紧，想起萧珏的命令：“若粮草有失，你提头来见。”但此刻望着她被火光映红的眉眼，他鬼使神差地说：“沈小姐的琴音，值得本王冒险。”

沈清月的睫毛剧烈颤动，耳尖泛起红晕。她别过脸去整理药箱，却碰倒了陶碗。夜无殇伸手去扶，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破庙外突然传来马嘶。他本能地将沈清月护在身后，软剑出鞘时带起的劲风掀翻了她的发簪。乌木簪子滚落在地，她散落的青丝扫过他手背，痒得人心慌。

“是山贼。”夜无殇贴着她耳畔低语，感受到怀中的身躯微微战栗。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沈府水榭，她抚琴时的从容模样，此刻却因恐惧而颤抖——都是因为他，因为这场见不得光的联姻。杀意翻涌间，他将沈清月推进神龛后的暗室：“待我解决了他们。”

暗室门缝里漏进的光，将夜无殇的身影拉得很长。沈清月抱紧膝盖，听着外面传来刀剑相击的脆响。当一声凄厉惨叫划破雨幕时，她摸到了暗室角落的断剑。冰凉的剑柄让她想起父亲的话：“清月，你要做沈氏最锋利的剑。”可此刻，她只想冲出去，看看那个总在暗处保护她的“宁王”，是否安好。

雨不知何时停了。夜无殇推门而入时，衣袍上的血渍已被雨水冲淡。他看见沈清月握着断剑站在墙角，发间沾着蛛网，却固执地扬起下巴：“王爷受伤了？”她的声音发颤，却强装镇定。夜无殇喉头滚动，鬼使神差地握住她持剑的手：“有本王在，没人能伤你。”

月光突然穿透云层，洒在破庙斑驳的地砖上。沈清月望着交叠的手，耳尖红得滴血。夜无殇慌忙松开，却不小心扯动伤口，闷哼出声。她立刻又变回那个端庄的世家小姐，抿唇道：“坐下，我再替你换药。”

当她的指尖再次触到他的皮肤时，夜无殇望着她低垂的眉眼，突然希望这场雨永远不要停。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身，这场温柔也终将如月光般虚幻，但此刻，他甘愿溺毙在她眼中的涟漪里，哪怕下一秒就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