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他

随着蝶蛛怪物体内的绿色血液彻底流干，那些断裂的躯体与残肢，再也无法蠕动、连接。

它那被踩得稀烂的头颅、开膛破肚的躯干、散落一地的蜘蛛腿，以及残破的蝶翼，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然后迅速分解、消散，化作无数只细小的、色彩黯淡的光点蝴蝶，在空中盘旋片刻，便彻底湮灭，不留一丝痕迹。

洞穴中那诡异的歌声、刺骨的寒气、以及毒蝶的威胁，也随着施术者的死亡而渐渐散去。

空气中只留下浓重的血腥味、腐臭味，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左航微微松了口气，但体内那股因长时间暴露在剧毒寒气中而产生的麻木与刺痛感，让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不远处戚许的背影，准备开口询问她的情况。

然而，话未出口，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戚许脚下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溅开了一小朵暗红色的水渍。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那红色，并非来自地上怪物的绿色血液，而是……新鲜的、温热的、属于人类的殷红。

左航“戚许……”

左航的心猛地一沉，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戚许从战斗开始，就一直处在距离异种最近、寒气最盛、毒雾最浓的中心区域。

那场短暂却激烈到极致的搏杀，每一次极限速度的爆发，每一次精准冷酷的切割，对她重伤初愈、又被药剂侵蚀的身体来说，都是巨大的负荷。

说她没有受伤，是不可能的。

她吸收的寒气最多，也最快，此刻恐怕正在她体内肆虐。

张子墨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快步跟了上来，看着戚许微微颤抖的背影，担忧地唤道。

张子墨-20“戚姐……”

戚许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呼唤，也没有低头去看自己脚边滴落的血。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传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闷痛，以及深入骨髓的寒冷。

但她没有停留，甚至没有擦去嘴角溢出的、混合着冰寒毒气的血沫。

她迈开了脚步。

一步，有些踉跄。

两步，稳住了身形。

三步，四步……

她朝着洞穴中央，那个在蝶蛛怪物死亡、法术失效后，从半空中无力坠落，此刻静静躺在一地色彩妖异的蝴蝶尸体中间的身影，走了过去。

她的脚步很慢，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又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千钧之重。

终于，她走到了他身边。

她缓缓地，跪了下来，膝盖浸入了冰冷粘稠的、混合着血液和毒蝶尸液的地面。

她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朱志鑫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在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安静得如同沉睡。

然而，他全身上下遍布着无数细小的、仍在微微渗血的孔洞，那是毒蝶口器刺入留下的痕迹。

他的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皮肤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胸口只有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

他身下的地面，早已被从他身上渗出的、被毒液污染过的暗红色血液浸透。

左航也走了过来，他看着朱志鑫凄惨的模样，眉头紧紧锁起，偏过头，有些不忍再看。

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看到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落到如此境地，心中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张子墨默默站在一旁，心情复杂。

他虽然与朱志鑫素不相识，但看到戚许此刻的样子，也能明白，这位第三席对她而言，绝非寻常。

戚许只是愣愣地看着朱志鑫，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镌刻进眼底。

她的脖颈上，那根细细的银链在幽暗中闪着微光，链坠是一个小巧的相盒。

此刻，相盒的盖子因为之前的剧烈动作而微微弹开，露出里面一张小小的、笑容灿烂的朱志鑫的自拍照。

她记得，第一次见面。

那时他为了高额积分，毫不犹豫地将刀锋对准了她。

后来，在列车副本上，他们合作，在彼此试探，又彼此依靠。

再后来，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监狱，他浑身是血地找到她，不顾一切地吻住她，用那双总是带着不羁笑意的眼睛，无比认真地对她说。

“他不要你，我要。”

他的爱，就像他这个人，强势、热烈、不容拒绝，却又带着笨拙的真诚，一次次在她冰冷的世界里，蛮横地凿开裂缝，塞进阳光。

可是现在，阳光要熄灭了。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戚许通红的眼眶中滚落，顺着她沾满血污和冰霜的脸颊滑下，滴落在敞开的吊坠相盒上。

落在那张笑容灿烂的照片上，晕开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泪水混合着她嘴角未干的血迹，一同落下。

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看着他青紫的嘴唇，看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看着他几乎消失的呼吸。

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破碎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泄露出来。

那声音很轻，很弱，带着一种小孩子般的无助和茫然，与她刚才那副杀神般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弯下腰，将额头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抵在了朱志鑫冰冷一片、几乎感觉不到心跳的胸膛上。

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但她没有移开。

戚许“救救他……”

她抓住他那只同样冰冷、无力垂落的手，用力地、徒劳地握紧，试图将自己掌心的、所剩无几的体温传递给他。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破碎而颤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戚许“拜托了……救救他……”

戚许“谁来……救救他……”

泪水决堤，混着血污，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也浸透了她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坚强的防线。

左航看着这一幕，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别开了视线。

张子墨默默地转过头，用力眨了眨发酸的眼睛。

洞穴中，只剩下少女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声，在空旷的死亡之地，低低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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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