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坐进后座，副驾驶位上精致女人的声音宛如冬季里最刺骨的风，只要稍微一拂便能让人心生畏惧。

程妄看了眼旁边乖巧坐着的程怡然，不动声色的说道：“同学。”

“同学？”郑屿宁透过后视镜望着坐的规整的少年，眼神冰冷的仿佛是在看一件物品。

程妄不由得捏紧了拳头，面上却依旧没有什么其余反应，他默默的嗯了声，没说话。

“补习班找的怎么样了？”程梁远的出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谈话，男人庄严的脸上尽是对程妄的漠视。

轿车碾过减速带时颠得程妄肩膀撞上车门，金属门框硌得他生疼。程怡然偷偷往他这边挪了挪，毛绒兔子书包带子缠在两人交叠的膝盖上。

郑屿宁的香水味混着车载空调的冷气灌进程妄鼻腔，他盯着前排座椅头枕上那一丝不苟的黑皮革，呼吸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程梁远敲了敲方向盘，仪表盘蓝光映得他下颌线像把裁纸刀：“没找到合适的就别瞎耽误工夫，下周直接去‘育英’。

“能在考……”程妄喉结滚了滚，话尾被郑屿宁转头的动作截断。女人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指点在后视镜上，镜面映出程妄皱起的眉头：“你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

程怡然突然拽住程妄衣角，掌心的汗透过布料洇在他皮肤上。小姑娘仰起脸时睫毛上还沾着雾气，小声说：“哥，我作业还没写完。”

这句话像根楔子，精准砸进剑拔弩张的缝隙里。程梁远收回目光启动车子，郑屿宁对着手机补口红的动作停了停，后座终于陷入死水般的寂静。

程妄摸出兜里皱巴巴的纸巾，替程怡然擦掉沾在脸颊上的饼干碎屑，指尖触到她柔软的皮肤时，忽然想起沈南初搭在他脖颈上的手。

那双手带着炸油条的热气，混着少年特有的皂角味。程妄盯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梧桐树，想起沈南初被他撞得踉跄时，眼里闪过的诧异和……担心？他用力掐了把掌心，月牙形的旧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程妄掏出来时差点没拿稳。是一个好友申请，程妄匆匆扫了一眼，名字叫做奶茶，头像是个标准的风景图——柳树。

程妄盯着那个叫"奶茶"的好友申请看了两秒，手指在屏幕上方悬着没动。程怡然突然往他这边歪了歪脑袋，发丝蹭在他校服袖口上，带着点儿童洗发水的草莓味。

"哥，"她声音压得极低，手指悄悄指了指前排，"妈妈的口红涂歪了。"

郑屿宁正在补妆的小镜子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正好晃过程妄的眼睛。他眯着眼偏头躲开，顺手点下了"接受"键。

手机立刻震动起来。

[沈南初]：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妄看着消息框里跳动的光标，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车载空调的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混着郑屿宁翻化妆包的窸窣声，在狭小的车厢里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打字的指尖有些发凉，删掉又重输：没什么意思。

刚发送出去，沈南初的语音电话就弹了出来。程妄心脏猛地一跳，慌乱中按成了静音，屏幕上跳动的“沈南初”三个字像团烧红的烙铁。

程怡然好奇地凑过来，程妄条件反射地把手机倒扣在腿上，牛仔裤布料被冷汗浸出深色痕迹。

程怡然眨巴着眼睛，一脸疑惑地看着程妄，“哥，怎么啦？是谁的电话呀？”

程妄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谁，一个同学。”说着，他把手机塞进兜里，刻意忽略掉手机还在持续震动的事实。

郑屿宁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一丝审视，“在和谁打电话？怎么不接？”

程妄攥紧了拳头，“就是问作业的事，没什么重要的。”

郑屿宁没再追问，只是轻哼一声，继续对着镜子补妆。程妄却感觉那一声哼像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手机在兜里又震了几下，程妄猜沈南初可能发了不少消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偷偷把手机拿出来，快速瞥了一眼屏幕。

[沈南初]：别装死，快回我。

[沈南初]：你不会是怕了吧？

[沈南初]：喂，程妄，你到底怎么想的，说清楚啊。

程妄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喉间泛起一阵铁锈味——不知什么时候把口腔内壁咬破了。车载香水混着血腥气在舌尖蔓延，他飞快地打字：车上，不方便。

消息刚发出去，沈南初的回复就跳了出来：

[那你下车打给我]

[现在立刻马上]

后面还跟着个愤怒的兔子表情，耳朵气得支棱起来那种。

程怡然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程妄慌忙拍她后背，摸到她校服后背都汗湿了。"水..."小姑娘眼泪汪汪地指着前座椅背的储物袋。

"别惯着她。"郑屿宁头也不回地递来瓶矿泉水，瓶盖拧得死紧。程妄用力到指节发白才拧开，程怡然喝水时，他瞥见手机又亮起来：

[你还好么？]

梧桐树的影子一道道掠过车窗，程妄盯着屏幕上地四个字，不知道到底该回些什么。

车猛地右转，手机滑到座椅缝隙里。程梁远突然开口："育英的入学测试安排在周三。"语气像在宣布会议室日程，"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程妄弯腰捡手机时，额头重重磕在前排座椅的金属调节钮上。他听见程怡然倒吸冷气的声音，但更清晰的是沈南初又发来的语音消息。他不敢点开，文字转换功能跳出来残缺的句子：[你…多想，我也……管闲事]

程妄的指尖在手机边缘蹭出一道汗渍，喉结动了动。程怡然突然往他这边靠了靠，毛绒兔子书包的耳朵扫过他的手背。

"哥，"她小声说，"你手机膜裂了。"

程妄这才注意到钢化膜边缘炸开蛛网纹，裂纹正好横在沈南初头像的柳树上。他下意识用拇指抹了抹，裂纹反而更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