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五十分，林高远已经在那家名为"粤味轩"的小餐馆里坐了十分钟。他特意选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既安静又不引人注目。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口。
"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他低头看了看表，自言自语道。训练结束后，他冲了个澡，换了件浅蓝色衬衫和深色休闲裤，甚至还喷了点古龙水——虽然很快就后悔了这个决定，担心显得太过刻意。
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林高远立刻抬头。陈晟嫕推门而入，她已经换下了白天的职业装束，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在夕阳的余晖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抱歉，是不是迟到了？"陈晟嫕走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林高远连忙站起来："没有没有，是我来得太早。"他拉开对面的椅子，"你穿这样很好看。"
话一出口，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么直白的赞美会不会让她觉得轻浮？
陈晟嫕却笑了："谢谢。你也是，比训练场上精神多了。"她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带了点东西。"
林高远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里面是几颗小熊形状的软糖，正是他们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
"你还记得？"他抬头，眼中闪烁着惊喜。
"当然记得。"陈晟嫕托着腮，眼睛弯成月牙，"你每次打赢比赛，都要吃这个庆祝。有一次少年宫比赛你输了，哭得可伤心了，我就把攒了一个月零花钱买的两大包都给了你。"
林高远捏起一颗软糖放进嘴里，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连带着唤醒了更多回忆："那时候你总说，小熊软糖有魔法，吃了就能赢球。"
"幼稚吧？"陈晟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一缕头发。
这个动作让林高远心头一颤："你思考的时候还是喜欢绕头发。"
陈晟嫕的手停在半空，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还记得？"
"就像你记得我的小熊软糖一样。"林高远微笑着又吃了一颗糖，"我们点的菜来了。"
服务员端上几道地道的粤菜：清蒸鲈鱼、白切鸡、蚝油生菜，还有一煲老火靓汤。香气顿时弥漫在两人之间。
"先喝碗汤暖暖胃。"林高远自然地拿起陈晟嫕面前的碗，为她盛汤，"我记得你小时候胃不好，一吃凉的就会疼。"
陈晟嫕接过碗，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一丝微妙的电流似乎在两人之间闪过。"谢谢。没想到这些小事你都还记得。"
"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林高远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他低头喝汤，掩饰自己微微发热的脸颊。
陈晟嫕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鲜美的滋味让她满足地眯起眼："真好喝，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样。"
"你在美国吃不到这么地道的粤菜吧？"林高远问道，"怎么会想到回来发展？"
陈晟嫕的手顿了顿，左手腕上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痕在灯光下显露出来。她下意识地用右手盖住它："其实...我本来打算留在美国打球的。"
林高远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和表情变化："你的手腕..."
"大二那年的一次训练中摔倒了，手腕粉碎性骨折。"陈晟嫕的声音平静，但林高远能听出其中的遗憾，"做了三次手术，医生说我再也承受不了职业级的训练强度了。"
林高远放下筷子，轻轻握住她覆盖在疤痕上的手："小嫕..."
"没事的，"陈晟嫕抬头笑了笑，眼中却闪着泪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不是那次受伤，我可能永远不会发现自己对体育新闻的兴趣。现在想想，当记者也挺好的，能以另一种方式靠近乒乓球。"
林高远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腕上的疤痕，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他记得小时候的陈晟嫕有多热爱乒乓球，每天训练都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她曾经那么坚定地说要和他一起站上世界舞台。
"说起来，你倒是实现了我们小时候的梦想。"陈晟嫕转移话题，抽回手，用筷子夹了块鱼肉，"世界排名前五，马上又要参加世乒赛了。我看了你去年世界杯的比赛，反手技术比以前更厉害了。"
林高远知道她在刻意避开伤感话题，便顺着她说："但还是有弱点。今天教练还说我的反手转换不够流畅，世乒赛前必须改进。"
"我看出来了，"陈晟嫕专业的目光让林高远有些惊讶，"你今天训练时，对手反手快撕你的正手大角度时，你的步伐调整慢了0.3秒左右，导致回球质量下降。"
林高远瞪大眼睛："你连这都能看出来？"
"职业习惯。"陈晟嫕调皮地眨眨眼，"我现在可是《体育周刊》的乒乓球专项记者，看过的比赛录像比你打过的比赛还多。"
"那我可得小心了，别被你看穿所有弱点。"林高远半开玩笑地说，心里却为她的专业素养感到钦佩。
两人边吃边聊，从乒乓球技术谈到各自这些年的经历。林高远讲述了自己从省队到国家队的起伏，陈晟嫕则分享了她在美国求学和工作中的趣事。不知不觉间，餐馆里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时间过得真快。"林高远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了，"明天还有早训，我该回去了。"
"我也是，明天还要跟队采访。"陈晟嫕拿出钱包，却被林高远拦住。
"说好我请客的。"他坚持道，"就当欢迎你回国。"
陈晟嫕没有再推辞："那下次我请。"
这句话让林高远心头一喜——这意味着他们还会有"下次"。
走出餐馆，北京的夜风带着微微凉意。林高远脱下外套披在陈晟嫕肩上："小心着凉。"
"谢谢。"陈晟嫕拢了拢外套，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古龙水香气，"你住基地宿舍吗？我送你回去吧。"
"哪有让女孩子送的道理，"林高远笑道，"我送你。你住哪儿？"
"就在体育局附近的记者公寓，走路十分钟。"
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高远的手偶尔碰到陈晟嫕的，却都没有刻意避开。
"对了，"林高远突然想起什么，"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吗？"
陈晟嫕的脚步微微一顿，脸颊在夜色中泛红："什么约定？"
"就是...如果我拿了冠军，就在领奖台上..."林高远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那个啊，"陈晟嫕轻笑，"小孩子说的玩笑话罢了。"
林高远挠挠头，也跟着笑了："是啊，童言无忌。"
但两人心里都清楚，那个约定从未被真正忘记。
走到公寓楼下，陈晟嫕脱下外套还给林高远："谢谢你今天的晚餐，还有...陪我回忆过去。"
"我很开心能再见到你，小嫕。"林高远接过外套，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明天训练馆见？"
"嗯，明天见。"陈晟嫕转身走进楼道，却又在门口停下，回头说道，"高远哥哥...晚安。"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林高远心头一暖，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夏天。
"晚安，小嫕。"他柔声回应，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才转身离开。
他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的黑色轿车里，国家队领队赵志成正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手中的手机拍下了两人分别的画面。
"林高远..."赵志成低声自语，"世乒赛前可不能分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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