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蹲坐在角落里,他的周围被层层叠叠的、由大叶黄杨和法国冬青编织而成的绿植墙环绕着,他抱着膝盖,几乎蜷缩成一团,陷入身后的植物中,就连有蜗牛爬上了他放在一边的小提琴也没有注意到。地上的青草湿乎乎软绵绵的,点缀着散发着甜香味的小花,阳光通过摇曳的叶片,在他心事重重的小脸上洒下晃动的光斑。
人群的喧闹声远远地传来,但珠儿今天没心思去掺和,所以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了这个无人在意的角落。在他想得出神的时候,一双黑色的皮靴走到他跟前,停了下来。
“小朋友,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珠儿眯着眼睛,迎着阳光抬起头,他看到一个穿着深褐色披肩的青年正笑盈盈地看着他,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在逆光下显得模糊不清。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死气,与这个生机盎然的花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与您无关,老爷。”
他平静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好不容易能来到外面,为什么不去和那些小朋友一起玩呢。”
那人也不生气,他蹲下来,用翠绿的眼睛温和地望着珠儿。
“我不喜欢和他们玩,因为今天是玛丽安姑姑的婚礼,我才和父亲来的,现在我只想一个人待会,”珠儿扭过头,不想看他的眼睛,直觉告诉他,一但被那双眼睛吸引住,就再也出不来了,“倒是您,为什么要来管我的事。”
来人没有立刻回答他,他顺势坐在珠儿旁边,靠着绿墙。珠儿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试图和他保持距离。
“你这小孩挺奇怪的,但我很喜欢。”
“老爷,这个词可不能乱用,”珠儿淡淡地撇了他一眼,对方依旧保持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我的父亲是不允许他和他的‘朋友’以外的人觊觎我的。”
“没想到你年龄不大,心思还挺多。”
珠儿没有再回答他,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直到太阳换了角度,小提琴上蜗牛爬过的痕迹已经晒干,那个人才慢悠悠地说。
“其实我一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你来着。”
“那老爷您很闲了。”
“你父亲,还有你父亲的那些朋友们做的事,还有关于你的事,我都清楚,”那人漫不经心地说道,珠儿听到他的话,身体不由得一僵,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你不喜欢你的养父,但是又没有办法离开他。”
“既然您都知道了,那还来问我干什么。”
珠儿闷闷地说,但是那个人伸手刮了一下他的脸颊。
“别愁眉苦脸的,你是我见过最哭丧脸的小孩了,要是我说,我可以带你离开呢。”
挂在栅栏上的铸铁水壶口斜斜挂着串常春藤,水滴顺着藤蔓落进旁边陶盆,溅起细碎水花。铁线莲绞着往栅栏上蹿,紫色的花垂下来,微风掠过,青草味混着花香,顺着人领口往心里钻。珠儿拎着小提琴起身,对青年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该走了,老爷。”他轻飘飘地说,随即又垂下了目光,青年没有阻止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菜粉蝶在他眼前过,飞翅膀开合间,抖落细碎的芬芳。他的眼睛笼罩在刘海的阴影下,看不出情绪,只是胸口的红宝石不动声色地闪了闪。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仰头看着耀眼的太阳,用不知名的语言淡淡地说。
珠儿今天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
他不知道从哪来,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年龄,就连讲话都带有一股奇怪的口音。他一口气跑到花园的中心,隔着一堵绿墙,婚礼正举行到最高潮。身穿白色婚纱的新娘牵着新郎的手,牧师站在他们面前,举着十字架,庄严地宣布。
“你会获得你所有想要的,十字架将为此见证。”
珠儿偷偷地探出头看着喧闹的人群,他看见他的养父正和一群宾客一起鼓着掌,新娘将手里的捧花高高地抛起,新郎站在花架下,西装被风掀动,看向爱人的目光,湛蓝的眼睛比天空还澄澈,他的目光落到两位新人相握的手上,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受,那个陌生的青年说的话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
“要是我说,我可以带你离开呢。”
阳光透过枝叶,在白色石拱门上洒下碎金。蔷薇的芳香缠上珠儿的衣角,他听着新娘说的“我愿意”的誓言被揉碎,融进吹拂的微风里,悄悄地捏紧了手中的小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