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布帘带着陈腐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凌寒背着苏明蘅、抱着婴儿,如同撞破一层粘稠的黑暗,跌入布帘之后的空间。身后石室震耳欲聋的枪声、德军的咆哮、以及矿石灯盏碎裂的声响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回响。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通道,而是一个更加诡异的空间!
这里比外面的石室稍大,呈不规则的圆形。空气更加凝滞冰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古老尘土和某种奇异焚香的气息。空间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用巨大、未经雕琢的青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简易祭坛!祭坛表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和深色的、难以分辨的污渍。
最引人注目的是祭坛顶部!那里摆放着一盏与石室中几乎一模一样、但体积更大的矿石灯盏!它正散发着更加浓郁、更加幽邃的蓝色光芒,将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片冰冷、神秘、如同深海般的氛围之中。幽蓝的光线在粗糙的岩石表面流淌,勾勒出嶙峋的轮廓,投射下扭曲晃动的阴影,让整个空间显得光怪陆离,如同置身于某个失落文明的遗迹。
幽蓝的光芒下,凌寒一眼就看到祭坛正对着布帘入口的方向,岩石壁上刻着一个巨大而清晰的符号——正是染坊石池上那个、油纸上描摹过的那个:一个规整的圆圈,中间一个点!刻痕深邃,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的力量。而在祭坛下方,靠近地面的一处凹陷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正是那块刻着“渊默”二字的乌木牌!它被小心地放置在那里,在幽蓝光芒下,乌沉沉的木牌似乎也流转着一层微弱的光晕。
凌寒的心猛地一跳!又是它!这个符号,这块木牌,仿佛无处不在的指引!
“这…这是什么地方?”苏明蘅趴在凌寒背上,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忘记了腿上的剧痛,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她惨白的脸,更添几分诡异。
凌寒没有回答,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迅速扫视整个空间。除了祭坛和那盏幽蓝灯盏,四周石壁粗糙,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缝和孔洞,看不到明显的出口。空气虽然凝滞,但并没有完全窒息的感觉,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气流在缝隙间流动。她的目光最终落回祭坛和那块乌木牌上。
老掌柜的警示、染坊的指引、神秘人的短箭和药膏、静坐的面具人、以及这祭坛和符号…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这里,指向了“渊默”!这里绝非简单的避难所,更像是一个…节点?或者说,一个考验之地?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比之前更加剧烈的爆炸在布帘外响起!整个地下空间都猛烈震动起来!顶部的泥土和碎石如同雨点般簌簌落下!布帘剧烈地晃动,烟尘从缝隙中涌入!
“Verdammt! Da ist eine Falle!(该死!有陷阱!)”
“Zurück! Zurück!(后退!后退!)”
“Achtung! Sprengstoff!(小心!炸药!)”
德军惊恐的咆哮和混乱的脚步声、受伤士兵的惨嚎瞬间变得清晰!显然,他们在强行突入石室时,触发了面具人或者“渊默”设下的致命机关!爆炸的威力似乎不小!
凌寒眼中寒光一闪!机会!德军的混乱暂时阻挡了追兵,但也意味着这个地下空间很快会被彻底发现!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迅速将苏明蘅小心地放在祭坛旁边一处相对平整的角落,让她靠着冰冷的岩石。苏明蘅的伤腿在震动中再次遭受冲击,疼得她眼前发黑,几乎无法呼吸,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惊动外面的敌人。
“抱紧孩子,别出声。”凌寒将襁褓塞进苏明蘅怀里,声音低沉而急促。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向祭坛,目光死死锁定祭坛下方那块“渊默”乌木牌。
她胸口的钢牌在靠近祭坛的瞬间,突然传来一阵清晰无比的、如同冰针刺骨般的剧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被激活、在共鸣!那冰冷的触感穿透衣物,直抵心脏!
凌寒强忍着这股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伸手抓向那块乌木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乌木牌的刹那——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阴风的破空声,从祭坛侧面一处不起眼的、被阴影覆盖的裂缝中射出!一支淬着幽蓝光泽、比之前朝廷暗探所用更细更短的弩箭,无声无息地射向凌寒抓向木牌的手腕!
真正的守护机关!比通道里的更隐蔽、更致命!
凌寒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她的身体在剧痛和高度戒备的状态下反应快到极致!手腕猛地一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箭簇!弩箭擦着她的袖口,“笃”地一声深深钉入她身后的石壁!
冷汗瞬间浸透了凌寒的背心!好险!若非钢牌的剧痛让她精神高度集中,这一箭必中无疑!
她不再犹豫,闪电般伸手,一把将那块“渊默”乌木牌抓在手中!入手冰凉沉重,带着一种奇异的脉动感。
就在乌木牌离地的瞬间!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沉闷而复杂的机括转动声,从祭坛内部和四周石壁中响起!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唤醒!
凌寒全身肌肉绷紧,刺刀横在身前,警惕地后退一步!苏明蘅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紧紧抱住婴儿,生怕下一刻就有致命的箭矢或陷阱从四面八方袭来!
然而,预想中的箭雨毒针并未出现。
机括声持续了几秒,最终在祭坛正后方、刻着巨大符号的石壁下方,停了下来。紧接着,一阵“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在凌寒和苏明蘅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面刻着圆圈中点符号的巨大石壁,竟然缓缓地、向内凹陷、旋转,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幽深阶梯!一股更加古老、更加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味和奇异金属气息的风,从阶梯深处涌出!
新的通道!而且是主动开启的!
凌寒低头看向手中的乌木牌,又看向胸前依旧散发着冰冷剧痛的钢牌。是这块“渊默”乌木牌触发了机关?还是…她胸口的钢牌才是真正的钥匙?乌木牌只是一个媒介或者信物?
布帘外,德军的混乱似乎平息了一些,爆炸的烟尘也在散去。士兵的咒骂声和军官的呵斥声再次清晰起来,并且开始小心翼翼地探查石室内部。那个静坐的面具人不知如何了,是死是活?还是早已消失?
“快…快走…”苏明蘅虚弱的声音带着极度的焦急。她能听到外面德军正在靠近布帘的脚步声!
凌寒不再迟疑!她将乌木牌紧紧攥在手中,几步冲到苏明蘅身边,再次将她背起。苏明蘅死死抱住婴儿,将脸埋进凌寒的肩颈。
凌寒背着苏明蘅,抱着婴儿,站在那向下延伸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幽深阶梯入口前。阶梯狭窄陡峭,一级级向下,没入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通向九幽地府。那涌出的阴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人汗毛倒竖。
身后,布帘被粗暴地掀开一角!刺眼的手电光柱和德式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探了进来!德语惊疑不定的声音响起:
“Was ist das?(这是什么?)”
“Licht!(有光!)”
追兵已至眼前!
没有退路!只有这未知的、仿佛择人而噬的向下阶梯!
凌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她最后看了一眼手中那块仿佛在幽蓝光芒下微微脉动的“渊默”乌木牌,又感受了一下胸口钢牌那冰冷刺骨的剧痛。老掌柜临终的“暗箭难防”,水关胡同的指引,染坊的符号,神秘人的相助,静坐的面具人,以及眼前这由血与谜开启的通道…
“渊默”…爹,娘…你们到底给我留下了什么?
她不再犹豫,背着苏明蘅,抱着婴儿,一步踏上了那冰冷、陡峭、向下延伸的阶梯!身影瞬间被阶梯入口的黑暗吞没!
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
“轰隆!”
祭坛上那盏巨大的幽蓝矿石灯盏,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光芒骤然熄灭!整个空间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只剩下布帘入口处德军手电筒慌乱扫射的光柱,以及他们惊怒的叫喊:
“Licht aus!(灯灭了!)”
“Vorsicht!(小心!)”
“Wo sind sie?(她们在哪?)”
黑暗,成了她们最后的掩护。而阶梯深处,未知的恐惧与可能存在的、属于“渊默”的真正秘密,正等待着她们的到来。胸口的钢牌,在踏入阶梯的瞬间,那刺骨的剧痛似乎减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牵引感,仿佛在黑暗中指引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