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冲进家门时，客厅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宋居寒蜷在沙发角落，左手手腕缠着绷带，右手捏着啤酒罐——茶几上已经空了三个。
“你喝酒了？手伤还喝酒？”何故把车钥匙扔柜子上，雨水顺着发梢滴下来。
宋居寒抬头，眼睛有点红：“就一点。”
何故单膝跪在沙发前，托起他的左手：“去医院了吗？”
“没去。老毛病。”宋居寒想抽回手，但何故握得紧。
“你弹琴的手，不能这么敷衍。”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听我弹琴了。”宋居寒扯了扯嘴角，“除了你。”
何故的心被刺了一下。他起身拿医药箱，翻找止痛贴。背对着宋居寒时，他听到很轻的一声吸气——压抑着疼痛的声音。
“疼就说出来。”何故走回来，拆开绷带检查。
手腕肿得厉害，皮肤泛红。这不是“有点疼”的程度。
“你今天做什么了？”何故一边重新包扎一边问。
宋居寒沉默了很久。
“练琴。”他终于说，“想写首新歌给你。有一段和弦总弹不好，就多练了几遍。”
“几遍？”
“......从下午两点到七点。”宋居寒别过脸，“我知道，很蠢。”
怒火和心疼在何故胸腔里冲撞。他放下绷带，声音发紧：“为什么这么做？你明知道手腕承受不住连续五小时的练习。”
“因为我想做点什么！”宋居寒突然拔高音量，“我想写首能让你听了会笑的歌，就像以前那样！而不是每天只能给你熬汤做饭——何故，我除了这些还能给你什么？”
他喘着气，眼眶彻底红了：“你每天和那些聪明能干的人在一起工作，谈着我听不懂的项目。回家后累得话都不想说，而我除了问你‘汤好喝吗’‘今天累不累’，连个像样的话题都找不到。”
何故愣住了。
“那个学弟，”宋居寒苦笑，“他能和你讨论专业问题，能帮你的忙。我呢？我连你电脑上的设计图都看不懂。”
“所以你折磨自己的手？”何故的声音在发抖，“宋居寒，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我会感动？”
“我不知道！”宋居寒吼道，随即又像被抽空了力气，“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说了想让我做自己，可我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雨声敲打着窗户，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
何故慢慢站起身，走到宋居寒面前。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俯身，双手捧住宋居寒的脸，用力吻了上去。
这不是温柔的吻。它带着怒气、心疼和决绝。何故的牙齿磕到了宋居寒的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宋居寒僵硬了一瞬，随即用没受伤的右手紧紧抓住何故的衣襟，近乎凶狠地回应。酒气混合着眼泪的咸涩，这个吻乱七八糟，却真实得让人心脏发疼。
分开时两人都在喘气。何故的拇指擦过宋居寒湿润的眼角。
“听着，”何故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哑，“你不是我的‘前任’。你是宋居寒，是我爱了七年、分手后还是放不下、现在依然想在一起的人。我不需要你给我写歌，不需要你懂我的工作，更不需要你为了证明什么而弄伤自己。”
宋居寒的睫毛颤动，眼泪无声滑落。
“我要你健康。”何故一字一句地说，“要你每天好好吃饭，按时睡觉，手腕疼了就去看医生，不开心了就发脾气——真正的发脾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憋着伤害自己。”
“我会搞砸的。”宋居寒哽咽着，“我不知道怎么......正常地爱一个人。”
“那就学。”何故说，“我也在学。我们可以一起搞砸，一起收拾烂摊子，就是别再这样了。”
他抓住宋居寒没受伤的右手，按在自己心口：“看着你这样，我这里疼。”
掌心下是坚实的心跳。宋居寒像是被烫到般想缩手，却被何故牢牢按住。
“感觉到了吗？”何故问，“它还在为你跳。七年了，从没变过。”
那一刻，宋居寒心里某根紧绷的弦突然断了。他整个人垮下来，额头抵在何故肩上，压抑已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
宋居寒哭得不体面，不克制，带着孩子般的委屈和成年人的绝望。何故轻轻拍着他的背，一遍遍说“我在”。
等哭声渐歇，宋居寒已经精疲力尽。何故半扶半抱地把他带到卧室。
“睡吧。”何故替他盖好被子，“明天我请假，陪你去医院。”
“你的项目......”
“没有你重要。”何故斩钉截铁。
关灯前，何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黑暗中，他听到宋居寒轻声说：“何故，我还是会害怕。”
“我知道。”何故说，“我也是。”
“但你能不能......不要对我太好？我会得寸进尺。”
何故走回床边，在黑暗中准确找到了宋居寒的唇，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那就得寸进尺。”他说，“宋居寒，我要你把所有的不安、嫉妒、占有欲，所有那些你觉得‘不该有’的情绪，都摊在我面前。我们一件件解决。”
“如果解决不了呢？”
“那就吵一架。”何故说，“吵完我还会爱你，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那天晚上，宋居寒握着何故的手睡着了。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没有在半夜惊醒。
第二天去医院检查，旧伤复发，需要固定修养两周。医生严厉叮嘱不能再过度使用手腕，宋居寒全程低着头挨训，何故在旁边认真记注意事项。
回家的车上，宋居寒突然说：“我把昨天那首歌的旋律记住了。等手好了，我弹给你听。”
“好。”何故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但不许再这样练了。”
“嗯。”宋居寒顿了顿，“何故，我昨晚说的那些话......不是要你可怜我。”
“我知道。”何故在红灯前停下，转头看他，“你是终于肯对我说真话了。”
接下来的两周，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宋居寒的手不能用力，何故就帮他洗头洗澡。第一次做这种事时两人都很尴尬，浴室里热气蒸腾，何故的手指穿过宋居寒浓密的卷发，泡沫顺着脖颈滑落。
“我自己可以......”宋居寒耳尖泛红。
“别动。”何故按着他的肩膀，“手不能沾水。”
洗到一半，宋居寒突然笑了：“好像回到七年前，我演唱会受伤那次。”
何故动作一顿。他当然记得，那时宋居寒从舞台上摔下来，左臂骨折，却坚持不肯请护工，非要何故照顾。年轻的天王巨星在私人病房里撒娇耍赖。
那时的宋居寒理所当然地享受被爱，从不知珍惜。
“那时我弄疼你，你还会发脾气。”何故说。
“现在不会了。”宋居寒轻声说，“现在你弄疼我，我也觉得是应该的。”
何故的手停在半空。他关掉水，用浴巾裹住宋居寒，直视他的眼睛：“不要说这种话。”
“我说的是事实......”
“不是事实。”何故打断他，“宋居寒，你听清楚：你不再欠我什么了。我们重新开始，是从零开始，不是从负七年开始。明白吗？”
宋居寒看着何故，水珠从他的睫毛上滴落。许久，他点了点头。
何故继续帮他擦干身体。更衣时，宋居寒突然说：“下周你们公司年会，带我去吧。”
何故惊讶地抬头。
“我想认识你的同事。”宋居寒说，眼神有些闪躲，“那个学弟......我也想见见。”
这是宋居寒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进入何故的工作圈。
“好。”何故说，“我会介绍你们认识。”
年会那天，宋居寒穿深灰色西装，头发仔细打理过，手腕上戴着护具。何故看到他时，眼睛亮了一下。
“帅吗？”宋居寒难得开了个玩笑，声音里却还有点紧张。
“很帅。”何故走过去，帮他调整领带。
一到现场，宋居寒还是下意识地绷紧身体。他太久没出现在这种公共场合了。
何故敏锐地察觉到了，在没人注意时，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不舒服我们就走。”
宋居寒摇头，深吸一口气：“没事。”
聚餐时，何故把宋居寒介绍给了团队。轮到那个学弟周然时，宋居寒的手在桌下微微收紧。
“这是周然，我跟你提过的。”何故神色自然，“这是宋居寒。”
周然大方地伸手：“寒哥好，经常听何工提起你。”
宋居寒用没受伤的右手和他握了握：“你好。”
整个饭局，宋居寒都在观察。他看见周然看何故的眼神，有崇拜和欣赏，但没有逾越。他看见何故谈起工作时眼里的光——和他谈起音乐时一模一样。
他心里那根刺，慢慢松动了。
饭后有KTV，何故被起哄唱歌。他推脱不过，点了首老歌。唱到一半时，他突然看向宋居寒：“这首是你写的。”
宋居寒愣住了。那是他早期的作品，不算热门。
同事们起哄让原唱来一首，宋居寒摇头：“手不行，弹不了琴。”
“清唱也行啊！”
宋居寒看向何故，何故微笑着点头。
他站起来，走到屏幕前。音乐响起时，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个舞台上的宋居寒似乎回来了一瞬。
没有伴奏，他的声音清亮而富有穿透力。是一首情歌，写给年少时不知珍惜的爱人。唱着唱着，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何故身上。
包厢里安静下来。这些搞工程的人不懂音乐技巧，却能听懂歌声里的情感。那是懊悔，是渴望，是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歌唱完时，有女同事偷偷抹了抹眼角。
回家的车上，宋居寒一直很安静。等红灯时，何故说：“唱得很好。”
“何故。”宋居寒突然问，“如果我现在重新开始写歌、发专辑，你会觉得......我不务正业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想做点什么。”宋居寒看着窗外流动的灯光，“不只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想找回那个喜欢音乐的宋居寒——不是明星，只是喜欢唱歌的人。”
何故的嘴角扬起来：“需要投资吗？我现在可是小老板了。”
宋居寒也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又红了：“你总是这样。”
“怎样？”
“在我最不确定的时候，给我最确定的答案。”
那个周末，宋居寒搬出了尘封已久的录音设备。何故的书房分出一半给他做工作室，两个人一个画设计图，一个写歌谱，互不打扰，偶尔抬头相视一笑。
宋居寒的第一首歌叫《灼痕》。歌词里写：“我用七年在你心上烫下一道痕/以为那是所有权的章印/后来才知道那是我的罪证......”
何故第一次听到小样时，在书房坐了很久。
“发吧。”何故最后说，“让所有人都听到。”
歌曲发布那天，宋居寒紧张得吃不下饭。何故陪着他一遍遍刷新评论区。令人意外的是，反响出奇地好。很多人说这首歌让他们想起了自己的遗憾。
宋居寒看着那些评论，突然说：“何故，我想开个小型的线上演唱会。免费的，就在工作室里。”
何故揉了揉他的头发：“需要我当观众吗？”
“你是首席观众。”宋居寒握住他的手，“永远都是。”
演唱会定在两个月后，那时宋居寒的手腕已经痊愈。没有华丽的舞台，没有绚丽的灯光，只有宋居寒、一把吉他、和屏幕前几千名听众。
何故坐在镜头外，看着他爱的人在简单的背景前歌唱。
唱到最后一首歌时，宋居寒突然说：“这首歌，我要送给一个人。他陪我走过最黑暗的时刻，教会我什么是爱。”
他没有说名字，但何故知道。
那晚结束后，宋居寒累得直接倒在沙发上。何故收拾好设备，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成功了。”何故说。
宋居寒睁开眼，眼中有着久违的明亮光彩：“何故，我好像......找到自己了。”
“我知道。”何故俯身吻他，“我一直都知道。”
他们吻了很久，从沙发到卧室。宋居寒的手腕已经完全恢复，他用手掌抚过何故的脊背，留下一串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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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会吃醋。”
“我知道。”
“我可能还是会没有安全感。”
“嗯。”
“我......”
何故转过身，在月光下看着他：“宋居寒，我要你记住一件事：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自己，只要那是真实的。我会生气，会和你吵架，可能会说伤人的话——但我会一直在这里。不是因为你完美，而是因为你是你。”
宋居寒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他凑近，吻了吻何故的鼻尖。
“那你也记住，”他说，“我可能永远都学不会完全信任——不是不信任你，是不信任自己值得被这样爱。但我在学，每天学一点。”
“好。”何故笑了，“我们一起学。”
窗外，城市灯火通明。两个伤痕累累的人终于找到了彼此的频率。
宋居寒的“弃猫效应”不会一夜消失，何故的“心累”也可能偶尔复发。但他们都明白了：爱不是治愈所有伤痕的魔法，而是在看到对方所有伤疤后，依然选择拥抱的勇气。
晨光熹微时，何故在宋居寒怀里醒来。他轻轻起身，准备去做早餐。
手腕突然被拉住。
“再睡五分钟。”宋居寒闭着眼嘟囔，把他拉回怀里。
何故失笑，顺从地躺回去。阳光一点一点爬过被子，照亮了宋居寒安静的睡颜，也照亮了床头柜上那张照片——七年前的他们，在公园长椅上，笑得毫无阴霾。
何故伸手，轻轻碰了碰照片里年轻的宋轻的宋居寒。
“我们走了一段弯路。”他在心里说，“但终于还是回到彼此身边了。”
宋居寒在睡梦中动了动，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何故闭上眼睛，在这久违的安心感中，再次沉入梦乡。
这一次，梦里没有争吵，没有泪水，只有阳光、歌声，和那双终于不再躲闪的、深情注视着他的眼睛。
未来还长，伤疤还在，但爱也是。
而他们终于学会了——疼就说出来，爱就紧紧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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