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窗外的城市只剩下零星灯火。林瑶的公寓里,只有书桌上那盏台灯散发着昏黄而专注的光芒。桌面上摊满了琳达交给她的文件——打印出来的恶毒网络评论截图、死亡威胁信的复印件、薄薄的报警回执、还有几个标记着不同日期时间的U盘。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墨粉的味道,混合着一丝冰冷的凝重。林瑶的指尖划过一份份文件,眼神专注而锐利,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扫描仪。她按照时间轴,将每一个事件、每一条证据重新梳理、排列。
网络暴力起于三个月前,逐步升级。
线下骚扰(死老鼠、红油漆)出现在两个月前,频率不高,但每次都在深夜,精准避开监控正脸。
死亡威胁信是最近一个月开始的,言辞一次比一次激烈,图片也愈发血腥恐怖,但…也只停留在纸上。
监控录像里那个包裹严实、如同鬼魅的黑影,行动迅捷,路线诡异,显然对监控布局和胡小雯(苏蔓)住所的环境极其熟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瑶的目光在时间轴上反复逡巡,眉头越锁越紧。一个巨大的、不合逻辑的疑点,如同沉船浮出水面,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这个人,做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制造了如此巨大的恐惧…但他/她,从来没有真正试图对胡小雯造成直接的、实质性的身体伤害。
死老鼠、红油漆,是恐吓,是恶心人。
威胁信,是心理折磨。
连放置这些东西,都刻意选择在无人、安全的时间点,确保不会被胡小雯或者其他人当场撞破引发肢体冲突。那个黑影在监控下的行动,与其说是行凶,不如说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一个必须完成、但又极力避免节外生枝的“任务”?
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如果真是心理扭曲的狂热黑粉或者对胡小雯恨之入骨的仇人,在如此长时间的骚扰升级下,尤其是在胡小雯报警后对方依然不收手甚至变本加厉的情况下,按照常理,要么会寻求更直接的“报复”快感(比如试图袭击),要么会因为警方的介入而暂时收敛。可这个人…似乎只在“制造恐惧”这条路上狂奔,而且手法…带着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效率感,反而缺少了那种源于个人极端情绪的疯狂。
林瑶猛地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疑云在她心头翻涌,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抓起手机和车钥匙,套上外套就冲出了门。
胡小雯现在住在城郊一个安保极其严密的别墅区,是琳达紧急安排的临时住所。林瑶抵达时,已近午夜。别墅里灯火通明,胡小雯显然还没睡,或者说,不敢睡。
“阿瑶?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胡小雯打开门,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看到是林瑶才松了口气,但眼神里依旧满是惊惶。她穿着柔软的睡衣,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像一碰就会碎的琉璃。
“有点发现,想不通,必须当面问你。”林瑶进屋,反手关好门,语气凝重。
客厅里,林瑶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小雯,你仔细想想,在娱乐圈,或者说,在你成为‘苏蔓’之前之后,有没有结下过什么…真正的仇人?不是那种抢资源、网上骂架的,是那种可能恨你入骨,恨不得毁掉你,甚至…要你命的?” 她紧紧盯着胡小雯的眼睛。
胡小雯被林瑶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抱枕,努力回忆,眉头紧锁:“仇人…真正意义上的仇人?”她苦笑着摇摇头,“阿瑶,你也知道,我之前就是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跑龙套,演配角,能有什么仇人?就算后来…有了一点名气,资源好了些,可能会挡了一些人的路,或者让人眼红,但那也都是台面下的东西,网上吵吵就算了…要说恨我入骨,要命的…”她打了个寒颤,“我真的想不出来。谁会这么恨我?我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断人财路的事啊。”
她的神情不似作伪,只有茫然和更深的不安。
林瑶沉默了片刻,将心中的那个巨大疑团抛了出来:“小雯,这就是我觉得最不对劲的地方。”她将整理好的时间线疑点,以及自己对那个“黑影”行为的分析,详细地告诉了胡小雯。
“你看,”林瑶指着虚拟的时间轴,“他/她做了这么多事,制造了天大的恐惧,手段也在升级,看起来丧心病狂…可是,从头到尾,他/她没有碰过你一根手指头。没有试图袭击你,没有在你单独外出时堵截你,甚至…连放置那些恶心东西,都像做贼一样,生怕被你撞见发生冲突。那些死亡威胁信,措辞那么狠,图片那么吓人,可…也仅仅是信而已。”
林瑶的目光锐利如刀:“这不像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不顾一切的疯子。这更像一个…在执行某种‘指令’的人。指令的核心要求是:制造最大程度的恐惧和心理压迫,但…绝对避免真正的、不可控的肢体冲突和可能暴露身份的正面接触。换句话说,他/她的目的,似乎只是让你‘害怕’,让你‘崩溃’,而不是…真正地‘伤害’你。”
胡小雯听得目瞪口呆,抱着抱枕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林瑶的分析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她长久以来被恐惧笼罩的思维迷雾。是啊…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只吓她,却不真正动她?那些信,那些死老鼠,那些红油漆…每一次都让她魂飞魄散,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杀死,可每一次…都只是虚惊一场?她之前被恐惧完全支配,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这其中的矛盾!
“他/她…只是想吓唬我?”胡小雯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用这么…这么极端的方式?就为了看我害怕?” 这个结论,比单纯的“被疯子盯上”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这背后意味着更深的、更不可测的恶意。
“不仅仅是看你害怕那么简单。”林瑶的眼神异常冰冷,“让你害怕,让你崩溃,让你活在恐惧的阴影里无法正常工作生活…这本身,就是一种伤害,而且是更深层次、更持久的伤害。这足以毁掉你的职业生涯,毁掉你的精神健康,甚至…毁掉你这个人。”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沉,“而且,这种‘只恐吓不伤人’的方式,操作空间更大,更隐蔽,更不容易被抓到把柄。就算被抓到现行(比如放置污秽物),也很难定重罪。这才是最可怕的。”
胡小雯的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死灰。林瑶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将笼罩在她身上的恐怖迷雾一层层剥开,露出了底下更加狰狞、更加令人作呕的真相核心。不是为了泄愤伤人,而是为了…摧毁她?以一种更阴险、更持久的方式?
“那…那他/她到底想要做什么?”胡小雯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巨大的恐惧被更深的茫然和一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无力感取代,“是谁?谁要这样毁掉我?为了什么?”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墙壁上的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敲打着凝重的空气。
林瑶缓缓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那无边的黑暗,看到幕后操控者的真容。她秀气的眉宇间笼罩着浓重的阴霾和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知道。”林瑶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小雯。”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沙发上瑟瑟发抖的好友,眼神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这个人,或者说,这个人背后的指使者,所图非小。他/她想要的,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
“而这,也意味着,我们面对的敌人,比一个单纯的疯子…要危险得多,也狡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