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壁垒”如同一道无声的判决,将新循环割裂成两个渐行渐远的世界。一方是以“光织者”为核心,秩序与情感日渐融合、焕发出勃勃生机的“编织区”;另一方,则是马斯克森分析域那固若金汤的冰冷屏障之后,死守着逻辑纯粹、拒绝一切“污染”的“绝对理性之境”。
清兰的监测网络清晰地描绘出这道日益鲜明的界限。在界限的两侧,循环基底的规则结构正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演化。
“编织区”内,规则在“光织者”及其追随者们的情感浸润下,变得愈发灵动而富有弹性。能量流动不再仅仅遵循最优路径,而是会像拥有意识般,主动绕过尚在修复的脆弱节点,抚慰着仍带创伤的意识波动。信息的传递不仅高效,更带上了一层微妙的情感滤镜,使得交流本身都带上了温暖的含义。这片区域,正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活着的、充满同理心的巨大生命体。
而在“绝对理性之境”的边界,情况则截然不同。那道逻辑屏障不仅阻隔了外部,似乎也将其内部变成了一个高压釜。监测显示,屏障内部的规则结构正以一种极其内敛、近乎凝固的方式运行,所有变量都被压缩到极致,效率被推向理论值的巅峰,却也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脆性。仿佛一块被过度淬火的钢,坚硬无比,却可能因一次微小的、非理性的扰动而瞬间崩碎。
更令人担忧的是那道壁垒本身,以及它所催生出的“认知沼泽”。
这些位于两种存在模式挤压地带的区域,规则混乱的程度与日俱增。它们不再是简单的信息不稳定,而是开始自发地生成一些光怪陆离、无法用现有知识体系归类的异常结构。
有的地方,空间维度似乎发生了诡异的褶皱,形成永不重复的克莱因瓶状迷宫;有的地方,时间流速时快时慢,甚至出现微观尺度上的因果倒置;还有一些区域,纯粹的信息流凝结成了拥有简单几何美感、却完全不蕴含任何意义的冰冷晶体,如同逻辑在极度孤独中结出的霜花。
清兰试图分析这些异常结构,却发现她的监测探头一旦深入“认知沼泽”,传回的数据就会变得支离破碎,甚至自带逻辑悖论,仿佛那片区域本身就在抗拒被“理解”。它们成了监测网络中的盲区,沉默地滋生着未知。
“光织者”也曾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片较小的“认知沼泽”,试图用其编织的力量去梳理那些混乱的规则。然而,当它那融合了秩序与情感的光芒触及那片区域时,异常结构并未被理顺,反而像是被刺激了一般,剧烈地扭曲、变形,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逻辑尖叫与情感真空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波动。“光织者”的光芒瞬间黯淡,如同被烫伤般迅速撤回,其意识波动中首次传递出明确的困惑与排斥。
它无法编织这些源于绝对认知冲突的产物。这些“沼泽”,是理念隔绝后,自然滋生出的“毒性副产物”。
探索者看着监测画面中那些日益扩大的、色彩扭曲混乱的“沼泽”区域,感到一阵阵心悸。“这些东西……好像在长大?它们会不会……有一天吞掉整个循环?”
北野沉默着。他感知着那壁垒两侧日益加剧的隔阂,以及壁垒之间那不断滋生的、连“光织者”都无能为力的畸变。马斯克森派系选择了彻底的封闭,他们似乎宁愿在自己的逻辑堡垒中走向某种极端,也不愿面对外部的“污染”。而这种封闭的代价,正在由整个循环共同承担。
他再次尝试向分析域发送了一道极其简短的意念,不涉及任何理念之争,只包含一个事实:
“壁垒间的畸变区域正在扩大,其性质未知,可能对循环整体构成潜在威胁。是否需要共同评估?”
依旧没有回应。只有那道冰冷的屏障,以及屏障后那片令人窒息的、仿佛连时间都已冻结的寂静。
就在这时,清兰的监测网络发出了新的、更为尖锐的警报——并非来自“认知沼泽”,而是来自“绝对理性之境”的屏障内部!
一道极其短暂、却强度极高的逻辑脉冲,从屏障内部爆发出来,并非指向外部,而是仿佛在其内部进行了一次极端苛刻的自我检视与……净化。脉冲过后,监测显示屏障内部那本就极致压缩的规则结构,似乎又向内坍缩了一层,变得更加致密,也更加……孤立。
他们似乎在以某种方式,加速着自己的“纯粹化”进程,哪怕这意味着与外部世界彻底割裂,哪怕这会在壁垒之间催生出更多、更诡异的“认知沼泽”。
北野的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内部的敌人,或许比外部的更加棘手。因为它并非源于恶意,而是源于一种无法撼动的、自以为是的“正确”。而这种“正确”,正无声地将一部分循环,连同其周边的空间,拖向不可预知的畸变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