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城顶端,纪星年睁眼。
瞳孔里先映出倒悬的街灯,再映出漫天沙尘。
耳边响起熟悉的倒计时——
【节点重启剩余 00:00:01】
一秒之后,世界继续。
他抬起手。
掌心那枚蛇瞳鹰徽的金属片已经变成半液态,像水银一样在皮肤下流动。
每到整点,它就会发出一声极轻的“滴”,提醒他:
“你该回来了。”
……
纪星年用精神力去寻找他们的位置,却发现他们在土著居住地。
他们为什么在那?他们不应该回到 144 节点之前吗?
不等他细想就看到废城下面有群人正慢慢的走着。
纪星年歪了歪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这个笑很好看,给无尽的沙漠增添了一丝色彩,就像骄艳的玫瑰绽放在荒野中,夺目耀眼。
他走到栏杆边。
下方是无垠沙海,沙粒里埋着上一次爆炸后残存的机甲碎片。
索尔的核心芯片插在裂谷中央,像一面小小的镜子,反射出他的脸。
那张脸没有变,只是额角多了一道新的疤——
因为时间重启留了下来。
纪星年望向远方。
沙海尽头,一道银白色流星正划破天空。
他忽然想起,上一次分别时,温以安在他掌心塞了一颗糖。
糖纸是皱的,带着体温。
“下次见面,别再把自己弄丢了。”
少年说这话时,声音发颤。
纪星年握紧拳头。
……
小男孩看着面前的人,贴了上去“哥哥你好,我叫米诺。”
纪星年摸了摸他的头“你好,我叫……沈星淮。”
“沈星淮”三个字脱口的同时,掌心的蛇瞳鹰徽骤然凝成冰蓝色,像被骤然降温的水银。
男孩歪了歪头。
“沈哥哥,”他软软地喊,手指戳了戳沈星淮的袖口,“抱抱。”
纪星年毫不费力地把他抱了起来。
很轻,必竟逃荒这么久了能胖多少。按照这样,能抱才怪。
远处,银白流星坠地,炸出一道逆向升起的火柱。
火柱逆升,像一条银龙把沙海掀开。
冲击波扫过废城,栏杆发出濒死的嘎吱声。
纪星年抱紧米诺,护在怀里。
掌心的蛇瞳鹰徽裂出一道冰纹,像被冻住的湖面。
裂隙里透出幽红的光,一闪一闪,像在呼吸。
米诺把脸埋进他肩窝,声音闷得发颤:“沈哥哥,好冷。”
纪星年用袖子裹住孩子的背,防止他冷
“米诺?”
“嗯?”
“你……好点了吗?”
怀里的小脑袋点了点。
米诺用小手擦了擦纪星年的手。
火柱顶端,逆流的灰烬里,有人影缓缓站起。
漆黑的眼睛扫过所有人,最后看向火柱。
人影抬手,指尖对准废城顶端。
下一秒,沈星淮听见他的声音在风里响起:
“我回来了。”
火柱里,人影已经迈出第一步。
沙粒在他脚下凝固成玻璃,像一条正在结晶的路。
纪星年把米诺护在身后,低声问:
“米诺,你怕不怕?”
孩子摇头,却死死攥住纪星年的衣角。
“我怕你忘了我。”
纪星年笑了。
这一次,没有玫瑰,也没有荒野。
两人并肩,踩着还未凝固的玻璃路,朝火柱走去。
每一步,脚下的世界就剥落一层旧壳。
玻璃路在脚下发出薄冰碎裂的脆响。
纪星年每一步都踩得极轻,像怕惊醒什么;米诺却故意把脚步踏得重——咚、咚、咚——像在给心脏打节拍。
火柱里的人影越来越近。
那张脸和温以安很像,只是右眼窝陷下去,黑洞洞的,像被谁剜走了什么。
更诡异的是,他走路时膝盖不打弯,仿佛被无形的线提着。
米诺忽然停下来,仰脸:“沈哥哥,他在流血。”
纪星年这才看见:
人影每走一步,脚下就绽开一朵银红色的“玻璃花”——
那是血遇高温瞬间结晶的碎屑。
血是冷的,落在沙里发出细碎的叮当,像谁在撒糖。
“我给你十秒时间还给我”
10
人影在十米外停住,抬起仅剩的左眼,目光穿过纪星年,落在米诺身上。
那眼神空洞,却带着一种饥饿。
9
纪星年把米诺往身后拢了拢,手背上的冰纹裂得更开,幽红光丝爬满指骨。
米诺却掰开他的手指,把先前攥皱的糖纸塞进他掌心。
8
糖纸一碰到徽章,立刻自燃。
火焰是冷的,蓝得像月霜。
灰烬里掉出一粒极小的芯片——温以安的声音从里面漏出来,只有两个字:
“别信。”
7
“别信谁?”纪星年喃喃。
6
人影忽然笑了,声音却像温以安:“别信我。”
5
纪星年瞳孔骤缩,徽章的红光猛地暴涨,把他和米诺裹进一层薄而脆的光壳。
4
人影迈出最后一步,膝盖发出木头折断的脆响,整个人向前扑倒——
却在落地前化作一滩银红水银,朝纪星年脚下涌来。
3
水银里浮起一只眼,蛇瞳竖纹,和徽章上的图案重叠。
它在说:
“把我装回去。”
2
米诺忽然伸手,穿过光壳,一把握住那只眼。
孩子的掌心烫得像烙铁,水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瞬间蒸成雾。
1
雾凝结成一颗新的糖,落在纪星年指尖。
糖纸是干净的,没有皱褶,却写着:
【0】
0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纪星年听见自己体内传来锁扣合上的声音。
额角的疤消失了。
掌心的蛇瞳鹰徽变成了一只闭着的眼睛。
风停了。
玻璃路开始融化,像退潮。
风停的一瞬,世界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玻璃路塌陷成细沙,无声地流回裂谷。
纪星年站在原地,掌心那颗写着【0】的糖正在发烫。
慢慢把糖纸拆开。
里面没有糖,只有一道极细的裂缝——像被刀划开的夜空。
裂缝里透出幽蓝的光,倒映出两个人的影子:
一个是现在的纪星年,另一个……是缺了右眼的温以安。
咔哒。
掌心的“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瞳孔竖成一线。
与此同时,纪星年耳后浮现同样的蛇瞳印记,像被烙上去的。
纪星年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像同一口钟在他的胸腔里敲。
米诺抬头,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沈哥哥,怎么了?”
纪星年没回答。
他蹲下来,和他对视。
那印记立刻褪成淡金色,像被阳光晒旧的铜币。
而他自己掌心的蛇瞳却开始流血——
不是红色,而是银白的水银,一滴、两滴……落在沙上,凝成极小的镜面。
每一面镜子里,都映出不同时间点的温以安:
少年时把糖塞进他掌心的温以安;
右眼流血却仍在微笑的温以安;
以及……站在火柱里、空洞得像人偶的温以安。
纪星年明白了。
糖从来就不是糖。
是“温以安”把自己的时间切片,一层层包进皱巴巴的糖纸里,喂给了他。
而现在,糖吃完了,只剩下包装——
那道裂缝,是最后一片时间。
他伸手,想把裂缝合上。
指尖却穿了过去,像穿过一层水。
狂风倒灌。
最后的画面里,沙海开始逆转。
……
“沈哥哥,哥哥……”
听到有人叫他的纪星年睁开眼睛,就看见米诺满脸担心“没事吧,沈哥哥”
纪星年看着他轻轻摇头“没事。”
幻境 。
风停了,沙尘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拂平。
周围的人缓缓起身。
一群人就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
纪星年低头,看见自己仍坐在残缺的栏杆旁,怀里抱着米诺。
掌心空无一物——蛇瞳鹰徽、裂缝、糖纸,都像从未存在过。
只有额角那道疤还在,提醒他:重启不是梦。
“沈哥哥?”米诺从他怀里挣出来,小手贴着他额角,“你刚才在发抖。”
纪星年抓住那只手,掌心干燥,没有水银,也没有温度异常。
他抬眼,看见周围的“人群”——
它们空洞的目镜反射着夕阳,像一群沉默的观众。
方才那“火柱”“玻璃路”“倒计时”,全是幻境。
远处,土著居住地的炊烟升起,笔直地刺向暮色。
纪星年握紧那只小手。
废城在他们脚下渐渐沉入夕阳,像一艘正在熄火的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