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顺着图书馆敞开的雕花窗涌进来,与中央空调的嗡鸣在穹顶下缠绕。江清月的帆布鞋碾过木质地板的缝隙,在堆满《量子力学》与《宇宙简史》的角落,那本深蓝色封面的《天体物理学》像块磁石吸引着她的目光。书脊凹陷处积着薄灰,扉页边缘还沾着半枚干涸的咖啡渍,像是被无数次翻阅又仓促放下的印记。
当她抽出书本时,一张泛黄的信纸如枯叶般飘落。江清月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纸面,便被钢笔划过的凹痕刺痛——白鹤星的字迹力透纸背,墨迹在"星光"二字处反复晕染,仿佛笔尖在此处悬停过无数个日夜。【初中竞赛那天,你给我的不只是答案,是黑暗里突然亮起的星光。如果非要选择,我宁愿和你一起走过独木桥,也不要独自站在阳关道】。信纸边缘卷起细密的毛边,是被反复摩挲的痕迹,那些字句像古老的星图,此刻才在她眼前显露出真实的轨迹。
背面的照片让她的呼吸骤然停滞。十五岁的自己穿着褪色的蓝裙子,踮脚将水果糖塞进棒球帽少年掌心。照片里的笑容还带着婴儿肥,而白鹤星掀起的帽檐下,那双眼睛正穿过镜头,直直撞进她此刻的瞳孔。右下角的日期刺得眼眶发烫——五年前的今天,她不过是随手递出一颗糖,却不知从那时起,自己早已成为少年宇宙的中心。照片边缘泛白的褶皱里,隐约能看见指甲掐出的月牙痕,仿佛每次翻看时,心脏都在重复当年的震颤。
"找到你了。"带着薄荷气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江清月慌乱起身,撞得书架发出轻响。白鹤星斜倚在金属书架旁,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夏令营徽章在敞开的校服领口若隐若现。他手里握着本摊开的笔记本,页面上除了复杂的天体轨道图,还画着无数小太阳,某个角落用红笔圈着:"今天她对我笑了三次"。
"傻子。"江清月举起照片时,信纸因颤抖发出细碎的声响,"那时候你就..."滚烫的泪水砸在"独木桥"的字迹上,晕开的墨痕像极了夏夜的银河。记忆突然清晰得可怕——初中竞赛后暴雨倾盆,她在走廊撞见浑身湿透的他,怀里却死死护着没被淋湿的竞赛资料;转学重逢后,他总在她经过时故意弄掉书本,只为看她弯腰时发间晃动的蝴蝶发卡;还有每个晚自习,他"不小心"碰倒的铅笔盒里,永远躺着颗剥了一半糖纸的薄荷糖。
白鹤星喉结滚动着走近,帆布鞋踏过地板的吱呀声与她剧烈的心跳重合。他的指尖拂过她泛红的眼角,带着做实验留下的淡淡硝烟味:"你知道吗?那天你递糖的温度,我记了整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说着,他从口袋掏出个铁盒,锈迹斑斑的盖子内侧贴着张字条,是她初中随手写的解题步骤,边角被折成了爱心的形状。
江清月突然想起夏令营的无数个深夜。当她为物理竞赛焦头烂额时,他总会变魔术般掏出温热的牛奶;当她解不出英文长难句,他批注的【江清月式错误】旁,永远画着安慰的小太阳。此刻那些零散的片段突然串联,原来所有的针锋相对,都是少年笨拙的靠近;每次佯装的胜负欲,都藏着不敢宣之于口的温柔。
"为什么不早说?"她哽咽着揪住他的校服下摆,"每次看你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一直看着我。"白鹤星轻笑,指腹擦去她睫毛上的泪珠,"初中那场竞赛,我故意空了最后两道大题,就为了和你分数相近。"他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泛黄的成绩单、她运动会的加油票根,还有去年校庆偷拍的照片——照片里她踮脚挂许愿牌,而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背影。
图书馆的老座钟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江清月这才发现阳光已偏移角度,在地面投下交错的光斑。楼下传来夏令营闭营仪式的喧闹,而他们的世界只剩下彼此交叠的呼吸。"所以这就是你的阴谋?"她破涕为笑,"用七年时间,把我困在你的星轨里?"
白鹤星低头时,薄荷糖的凉意掠过她唇畔:"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话音未落,十二声钟鸣轰然炸开,铜质钟摆摇晃间,阳光在他们相触的身影上碎成银河。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江清月踮脚回应这个漫长的等待,终于读懂他眼中流转了整个青春的星光。
当两人分开时,楼下绽放的烟花正巧映在玻璃穹顶。白鹤星从书里抽出张崭新的纸条,上面的字迹还带着墨香:【从今天起,我的宇宙,终于有了共同的坐标系】。夏令营倒计时牌归零的瞬间,他们相握的手穿过漂浮的尘埃,将这个被时光珍藏的盛夏,酿成了永恒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