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淮南城褪去了银装，街边的梧桐树抽出嫩绿的新芽。何家喜铁了心要做生意，连续几日跑批发市场考察行情。这天她攥着记满潦草笔记的皱巴巴本子，坐在斑驳的木质餐桌前，向大姐展示自己的“商业蓝图”——倒卖童装。
“进货渠道我都打听好了，火车站旁的童装厂有尾货清仓，价格比零售价便宜七成！”何家喜眼睛发亮，指甲在本子上重重划过，“咱们把衣服拿到夜市摆摊，肯定能赚差价！”
何家丽用茶缸盖刮着杯口的茶叶沫，眉间的纹路愈发深刻：“摆摊要交管理费，遇上城管还得跑，你一个姑娘家......”
“大姐！”何家喜突然拍桌，震得搪瓷杯里的水溅出来，“当年你为了供我们读书，半夜去纺织厂打零工都不怕，怎么现在反倒觉得我不行？”
屋内空气瞬间凝固。刘小玲悄悄扯了扯何家欢的衣角，两个小姑娘缩在沙发里大气不敢出。窗外的麻雀扑棱棱掠过晾衣绳，何家文轻咳一声打破僵局：“家喜的想法有可行性，但咱们得先评估成本。我认识会计科的老周，明天去问问税务和资金周转的事。”
这时，院外传来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李阳跨着二八自行车，后座绑着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额头沁着汗珠：“何家妹子，张哥说你们要摆摊，我从厂里弄了些闲置的折叠货架，结实得很！”
何家喜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帮忙卸车。李阳弯腰时，一枚金属徽章从口袋滑落，何家文眼疾手快捡起，发现是外贸公司的工作牌。她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徽章边缘，突然开口：“李阳同志，你们公司会处理积压布料吗？”
“偶尔会有，怎么了？”李阳直起腰，喉结上下滚动，不知为何在何家文沉静的目光下有些局促。
“家艺学过裁缝，”何家文转向正在缝纫机前捣鼓的妹妹，“如果能低价拿到布料，我们可以做成成品再卖，利润空间比倒卖成衣更大。”
何家艺兴奋地跳起来，剪刀在指间灵活翻转：“我前几天刚改良了灯笼袖设计，保证比商店里的都时髦！”
讨论正热烈时，突然响起剧烈的拍门声。何家丽打开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堂哥何志国摇摇晃晃闯进来，皮鞋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污渍：“听说老何家要发财了？我可是你们嫡亲的......”他话没说完，脚下一滑，重重撞翻了李阳带来的货架。
何家喜冲上前揪住堂哥的衣领：“上次你赌钱输了，偷拿爸的抚恤金，现在还有脸来？”她声音发颤，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存折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工厂的机油。
何志国一把推开何家喜，她踉跄着撞在缝纫机上，手臂擦过金属零件，顿时渗出鲜血。何家文脸色骤变，抄起墙角的扫帚：“滚出去！否则我报警说你私闯民宅！”
混乱中，刘小玲突然放声大哭，何家欢紧紧抱着妹妹发抖。李阳冲过去扶住何家喜，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微微一愣。何家丽颤抖着掏出药箱，绷带缠绕在女儿伤口时，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我们何家，什么时候才能太平......”
暮色渐浓，何志国骂骂咧咧地离开。何家姊妹围坐在暖黄的灯光下，沉默良久。何家喜突然抓起李阳带来的货架图纸：“明天就去外贸公司谈合作，谁也别想拦住我。”她眼里燃烧的火焰，比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还要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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