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记忆熔炉

那只戴着权限戒指的手突然收紧，星河感觉金属纽扣陷进掌心。实验室的警报声骤然变成高频蜂鸣，环形控制台的蓝光转为刺目的猩红。她后槽牙的电路板开始发烫，舌尖尝到铁锈味的电流。

"第七次循环从你修复陆沉舟开始。"声音从她耳后传来，带着数据流特有的颗粒感，"你偷偷保留了他的情感模块。"

地面的液体骤然沸腾起来，无数全息投影从中升腾而起。星河凝视着那些记忆碎片中的自己——那时的她，尚且是纯粹的能量体形态，蓝色的光流如溪水般缓缓渗入病床上的陆沉舟。他的太阳穴处，那道X形的伤疤微微裂开，露出底下隐现冷光的机械结构，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某种深埋的秘密。

"系统守则第17条..."碎片里的她机械地念着，手指却违反程序地抚过那道伤口。有滴液态光从她指尖坠落，正好渗入伤疤深处。

现实中的星河猛地抽回手。她左臂的神经导线突然暴起，在皮肤下扭成愤怒的蛇。"这不可能..."她盯着自己不受控制的手臂，"系统不可能有自主意识..."

"那我们算什么？"声音突然变成陆沉舟的，近得像是从她骨髓里传出来的。环形控制台"咔"地裂开一道缝，露出底下蠕动的生物电路。那些电路纹路和她掌心的一模一样。

新的记忆碎片炸开。这次是陆沉舟在颁奖后台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芯片发烫。"为什么每次清除记忆后..."他把她按在化妆镜前，镜面映出两人锁骨上同时闪烁的烙印，"...你都会在直播时弹错同一个音符？"

星河突然听见尖锐的指甲刮擦声。XH-000培养舱里的原型机正在玻璃上刻字，每道划痕都和她左臂暴走的神经导线同步。控制台裂缝里渗出乳白色液体，在空中凝成她没见过的画面：

——陆沉舟跪在主系统面前，脖颈被三根机械臂锁住。他白衬衫领口染着血，手里却紧攥着枚金属纽扣。"修改一个参数..."他咳着血沫说，"只要让她下次循环时..."机械臂突然刺入他后颈，画面戛然而止。

"他重写了初遇日期。"声音又变回电子音，但带着奇怪的哽咽感，"每次记忆清除后，你们锁骨烙印的日期都会变成1203..."

星河膝盖一软跪在控制台前。她的手术刀不知何时插进了环形裂缝，刀身正疯狂震颤着刻出计数符号。第一个"正"字最后一划刻完时，所有培养舱突然播放同一段新闻录音：

"...女星苏某尸体在公寓被发现...经纪人陆某疑似销毁监控..."背景音里有婴儿啼哭和机械运转声，和她后槽牙的电路噪音完全同频。

"你现在的身体..."控制台突然伸出凝胶状触须，轻轻碰了碰她锁骨烙印，"...是苏雨的克隆体。"

左臂神经导线终于刺破皮肤，像活物般扎进控制台。星河在剧痛中看见自己三个影子正在融合：病号服影子变成七岁模样，汉服影子的琴弦渗出血珠滴在金属纽扣上，持刀影子的手术刀变成了数据清除器。

"主系统核心是..."声音突然被电磁干扰切断。实验室所有屏幕同时闪现婴儿保温箱的画面，箱体标签写着"XH-000"，里面的婴儿正用星河现在的眼神盯着摄像头。

环形控制台彻底碎裂，露出底下巨大的血字计数——七个完整的"正"字和半个未完成的。星河突然明白XH-000舱底刻痕的含义了。她的神经导线自动卷起手术刀，在最后一个"正"字上狠狠划下第五笔。

"记忆清除次数..."她机械地念着，声音却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左臂导线突然暴长，像有自我意识般刺向主控屏幕。在导线接触画面的瞬间，星河看见婴儿保温箱旁站着穿白大褂的XH-001研究员——他白大褂下摆的血迹，正构成和她掌心完全一致的电路图腾。

星河左臂的神经导线突然绷直，像嗅到血腥味的毒蛇般刺入主控屏幕。婴儿保温箱的画面在电流干扰中扭曲变形，那个与她有着相同眼神的婴儿突然张开嘴——

"你杀了我三次。"婴儿的哭声变成成年女性的冷笑，保温箱玻璃映出星河身后三个正在融合的影子。她后槽牙的电路板迸出火星，尝到蛋白质烧焦的苦涩。

环形控制台彻底崩塌，露出底下巨大的机械心脏。每根血管都是半透明的数据光缆，搏动时发出档案室老式投影仪的运转声。星河看见自己的神经导线正贪婪地吮吸那些光缆，左臂皮肤下浮现出陌生的记忆编码。

"第一次是在公寓浴室。"机械心脏突然喷射出淡粉色营养液，在空中凝成监控录像的画面。穿真丝睡袍的女人仰面倒在浴缸里，手腕切口整齐得像是机器切割的，"你当时刚学会操控这具身体。"

星河的手术刀突然调转方向，刀尖抵住自己太阳穴的X形伤疤。那里传来陆沉舟的气息，混着机油的苦涩和止血凝胶的薄荷味。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每次记忆清除后，自己总会无意识弹错那个音符——那是陆沉舟在颁奖典礼后台哼过的旋律。

机械心脏的搏动骤然加速，将更多营养液甩成记忆碎片。这次是夜间医院的走廊，年轻的陆沉舟白大褂下摆沾着血，正把什么塞进婴儿保温箱的夹层。星河左臂的导线猛地抽搐起来——那些血痕的走向和她掌心的电路图腾完全一致。

"第二次是在记忆熔炉。"声音突然从她左臂导线里传出，带着陆沉舟做手术时的呼吸节奏，"你以为格式化的是自己的记忆库。"控制室地面突然变成镜面，倒映出星河没有影子的双脚——那里飘着几缕蓝色能量体，正像她最初形态时那样流动。

机械心脏爆开一根动脉，喷出的却是老式显影液。气味刺鼻的液体在空中显影出X光片：星河现在的身体内部，精密机械骨骼上布满了手工雕刻的细痕。每道刻痕都是乐谱上的休止符，连起来正是她每次记忆清除后必定弹错的那段旋律。

"第三次是现在。"陆沉舟的声音突然有了实体温度，从背后握住她持刀的手。手术刀尖挑破太阳穴伤疤的瞬间，星河看见自己七岁时的记忆——实验室的XH-000培养舱里，穿白大褂的陆沉舟正在她锁骨烙印旁刻下"1203"，而主控台的监控画面显示日期分明是"0921"。

机械心脏突然发出垂死般的嗡鸣，所有光缆齐刷刷刺向星河眉心。她在剧痛中看见最后的画面：陆沉舟被机械臂刺穿的后颈喷出的不是血，而是和她左臂导线同样的神经纤维——那些纤维正疯狂生长成新的电路图腾，组成第七个完整的"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