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黑曜石镜面中的影像朦胧而深邃,如同沉在幽暗海底的幻影。
亚瑟凝视着镜中那个额缠绷带、金发柔顺的自己,以及身后唐晓翼那模糊却挺拔的身影。
昏黄的煤油灯光在镜面上跳跃,为这静止的画面增添了一丝诡谲的生机。
唐晓翼的手指依旧停留在镜面上,冰凉的指尖轻轻描摹着镜中亚瑟金发的轮廓,动作轻柔得近乎病态。
他琥珀色的眼瞳里翻涌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满足感,仿佛在欣赏一件终于被打理成理想状态的艺术品。
“完美。”
他轻声说道,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的赞叹。
这个词从他口中吐出,既像赞美,又像宣判。
他收回手,转身走向舱门,丝绒睡袍的下摆在地毯上无声拂过。在门口,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脸,让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苍白的下颌线条。
“希望你能够继续保持这种体面。”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刻板,却少了些锋芒,多了丝倦意。
舱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落锁的声音很轻,却依旧清晰地宣告着囚禁的继续。
亚瑟独自留在昏黄的灯光下。
额角的清凉药膏,发丝间残留的海木清香和发油的海洋气息,与腕间玉环那冰冷永恒的搏动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矛盾的感官牢笼。
他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
——那个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却依旧被禁锢的囚徒影像。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亚瑟靠在床头,疲惫感再次袭来。
他闭上眼,任由意识沉入黑暗。在梦境的边缘,他似乎又感受到了那冰凉的梳齿划过发丝的触感,轻柔、稳定、不容拒绝。
不知过了多久,舱门再次被推开的声音将他从浅眠中惊醒。
他睁开眼,看到唐晓翼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银质托盘。
托盘上是精致的瓷盘和银制餐具,食物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来。
唐晓翼已经换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
苍白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冷的面具,但眼底的锋芒似乎收敛了些许。
他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动作精准而优雅。
“用餐时间。”
他简短地宣布,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没有刻薄的嘲讽,没有尖锐的讥诮,只有一句简单的陈述。
他退后一步,站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亲近,又不至于太过疏离。
琥珀色的眼瞳平静地注视着亚瑟,等待着他的反应。
亚瑟看着托盘上精致的食物。
烤得恰到好处的鱼肉,清蒸的蔬菜,一碗冒着热气的浓汤,还有一小杯澄澈的清水。
简单,却足够精致,甚至称得上体贴。
他抬头看向唐晓翼,蔚蓝的眼眸里是深深的戒备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困惑。
唐晓翼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冰冷的、近乎公式化的微笑。
“不必担心。”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如果我想毒死您,您现在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依旧是刻薄的言辞,却因那平静的语气而少了几分攻击性。
亚瑟沉默片刻,最终缓缓伸出手。
他拿起银制餐具,动作优雅得体,尽管腕间的玉环让他的手腕显得有些无力。
他小心地切下一小块鱼肉,送入口中。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鲜嫩多汁,调味恰到好处。
唐晓翼静静地看着他进食,目光专注却不再带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站在窗边,背对着深海的黑暗,身影修长而孤独。
亚瑟一口一口地吃着,食物带来的温暖和能量让他原本虚弱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
他能感觉到唐晓翼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但那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侵略性,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用餐完毕,亚瑟放下餐具,抬头看向唐晓翼。
两人目光相接,一时无言。
唐晓翼率先移开视线。
他走上前,动作利落地收起托盘。
在即将转身离去的瞬间,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颔首,然后无声地离开了舱房。
门锁轻轻合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亚瑟靠在床头,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温暖在体内扩散。额角的伤口不再疼痛,金发柔顺地垂在肩头。
但有什么东西似乎悄然改变了。
那冰冷面具下的裂痕,那指尖细微的颤抖,那专注梳理的动作,那平静的一餐。
这些碎片在亚瑟心中拼凑出一个矛盾的画像——一个既是施暴者又是照料者,既是囚禁者又是孤独者的复杂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