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捏住天鹅绒覆盖物的一角,动作优雅而缓慢地将它揭开。
覆盖物滑落,露出下面的东西。
那并非食物或水。
那是一面极其古老而华美的梳妆镜台。
底座是深色的、纹理如同凝固波涛的珍稀海木,被打磨得光滑温润,边缘镶嵌着细密的、散发着幽暗光泽的深海珍珠母贝。
镜框是蜿蜒的银质海藻纹饰,缠绕着中央那面。
并非现代玻璃镜,而是一块被打磨得异常光洁,边缘带着天然水波纹理的深海黑曜石镜面。
镜面本身并非完全清晰,带着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纳光线的墨色,人影映照其中,如同沉在幽暗海底的倒影,朦胧而神秘。
镜台桌面上,放着一把同样材质的海木梳,梳齿细密,手柄处雕刻着精细的船锚纹饰。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水晶瓶,里面盛着半透明的、散发着淡淡海洋气息的莹润发油。
唐晓翼的目光从镜台移回亚瑟脸上,琥珀色的眼瞳里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像是欣赏一件即将被打上自己烙印的稀世珍宝终于被擦拭干净。
他拿起那把海木梳,指尖轻轻抚过细密的梳齿。
“头发。”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平静。
“被风暴和之前的意外弄得一团糟。这有损观瞻,也让我感到不适。”
他刻意强调了“不适”,仿佛亚瑟发丝的凌乱是对他审美和掌控的冒犯。
他缓步走到床边,停在亚瑟身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没有询问,没有征求同意。他只是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玉石般的质感,极其自然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轻轻拨开了亚瑟额角一缕垂落的金发,露出下面雪白的绷带。
“坐好。” 命令简洁。
亚瑟的身体瞬间绷紧。
屈辱感再次涌上。被强迫处理伤口是一回事,被要求像一件待打理的物品一样梳理头发,则是另一种层面的侵犯。
他蔚蓝的眼眸里燃起抗拒的火焰,下意识地想偏开头。
然而,就在他动作的瞬间,唐晓翼那只拿着梳子的手,极其精准地、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按在了他另一侧未受伤的太阳穴上。
冰凉的触感如同电流窜过。
“别动。”
唐晓翼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贴着耳膜滑过的冰片,带着一种危险的亲昵。
“我不希望这珍贵的海木梳齿,因为您无谓的挣扎而卡在头发里——那会非常不体面。”
亚瑟的呼吸一窒,僵在原地。
反抗的代价,不仅仅是痛苦,还有可能毁掉这面显然价值不菲带着大海气息的古物。
这念头荒谬又带着一丝诡异的束缚力。
他闭上眼,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最终,带着一种深沉的混合着屈辱和疲惫的无力感,缓缓坐直了身体。
金发顺从地垂落,在昏黄的灯光下流淌着微光。
唐晓翼似乎满意了。他收回了按在亚瑟太阳穴上的手,转而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梳理开亚瑟鬓边一缕纠结的发丝。
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耐心,冰凉的指尖偶尔擦过亚瑟温热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然后,那把海木梳落了下来。
梳齿冰凉,带着海木特有的、微涩的木质香气。
唐晓翼的动作起初有些生涩的试探,但很快变得稳定而流畅。他站在亚瑟身侧,微微俯身,一手极其轻柔地拢住亚瑟头顶的一束金发,另一手执着梳子,从发根开始,缓慢地,一丝不苟地向下梳理。
他力道控制得异常精准,既足以梳开那些被风暴和汗水打结的发丝,又绝不会带来拉扯的疼痛。
梳齿穿过发丝,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舱房里清晰可闻。
昏黄的灯光下,亚瑟能清晰地看到唐晓翼低垂的眼睫和专注的侧脸轮廓。
硫磺与泉水的阴寒气息依旧存在,但此刻,却被海木的清香、水晶发油淡淡的海洋气息,以及这近在咫尺的、专注梳理的动作所奇异地中和了。
玉环冰冷的搏动依旧清晰,但在这规律的、带着奇异安抚感的梳理动作中,似乎也暂时退居为背景音。
亚瑟的身体从最初的僵硬,在对方那稳定、毫无冒犯(除了这行为本身带来的屈辱感)的梳理动作下,竟不由自主地、极其缓慢地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