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波府用过晚膳后,银镜正倚在雕花窗畔,指尖摩挲着游记书页上未干的墨痕,忽闻帘栊一阵簌簌作响。
杨八妹如一阵挟着风铃的旋风闯进屋内,发髻间银铃铛叮叮当当撞出脆响,裙摆翻飞间带起一缕茉莉香。
"岳姐姐!今日外头热闹得紧,你快随我逛逛去!"她不由分说拽住银镜手腕,指尖温度灼灼,"听说街市上新开了夜市,连那勾栏瓦舍都来了会变'仙人摘月'戏法的艺人!"话音未落,人已半拖着银镜往门外去。
银镜无奈轻笑,指尖恋恋不舍地抚过游记上晕开的墨香,起身时素色裙裾如云轻摆,鬓角金步摇坠子随动作颤出细碎流光:"你这急猴儿似的性子,倒比那街市上的开台锣鼓还催人三分"
她缓步跟上,眉梢染着月色般的温柔,"罢了,便陪你这小丫头走一遭"
二人沿着青石巷往外走,夜风卷着糖糕与檀香的暖意拂面。
银镜忽驻足,凝眸问道:"小八妹,今夜就你我二人同去?"
“对啊对啊,岳姐姐你快跟我来”杨八妹说完,赶忙拉着她快步穿过熙攘人群,绣鞋踏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碎尘埃。
夜市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糖糕铺子前蒸腾的热气裹着甜香,杂耍摊子敲锣声与叫卖声此起彼伏,她二人穿梭其间,发髻银铃与金步摇的碎响竟成了这纷乱中最清亮的音符。
转过巷角,忽见一处高台灯火通明,围得水泄不通。
杨八妹猫儿似的钻入人群,银镜只得随她腕间温度前行,待挤到台前,恰见一玄衣艺人执长竿立于中央,竿头系着银丝网兜,竟真如传说中“仙人摘月”般,将一枚流光溢彩的琉璃月灯稳稳兜入网中。
台下喝彩声如沸,银镜眸中映着那灯影流转,忽觉指尖游记墨痕似与这幻术光影悄然共鸣。
“妙极妙极!再摘一盏!”杨八妹拍手高呼,鬓间银铃激得周遭孩童纷纷效仿。
艺人闻声一笑,长竿忽转向人群,银网兜竟朝着银镜头顶掠过——灯影晃眼间,一枚精巧的桂花糕忽从网中坠入她掌心,热气还带着糖霜的甜意。
"这位姑娘眸中有月,合该得这'月边糕'"艺人拱手含笑。
二人随着人群流转,穿过曲巷,杨八妹忽指向远处一座三层飞檐楼阁:“岳姐姐,那处‘望月台’乃今夜最佳观景地,登高可俯瞰整条虹桥夜市!”说罢拽着银镜裙裾疾行,足下银铃碎响惊起檐下栖鸟。
银镜步履轻缓,眉间却染笑色,任她牵引登上朱漆楼梯。
至顶层时,夜风骤起,撩动二人鬓发。
放眼望去,只见长街如星河倾落——灯笼缀满檐角似繁星连缀,河灯点点浮于汴水如流萤蜿蜒,勾栏瓦舍的喧嚣声浪竟在此处化作朦胧絮语。
“小八妹,你瞧”银镜忽抬眸指向远处,原是夜市中央的戏法台正施放烟火,流光冲天时,万千纸鸢自台顶腾空而起,翅上皆绘银月纹样。
杨八妹惊呼间,一枚纸鸢恰坠于栏边,翅间夹着半幅诗笺,墨字潦草:“人间灯火即星河,何必寻月问仙踪”
话音未落,杨八妹已雀跃着指向天际,指尖如拨开云纱——
但见此时苍穹之上,万千盏孔明灯如星子挣脱了天河枷锁,明明灭灭曳着金红流光,汇作一条灼灼流淌的银河悬垂人间。
银镜眸中霎时漫过惊艳,似有碎星落入瞳底,良久方轻叹:"原是人间烟火,也能摹出一分仙家气象……"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杨八妹偷偷捂嘴笑了笑,便赶忙下了楼与杨延嗣汇合。
银镜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杨延昭在喧嚣中逐渐靠近,似踏碎了满地流光,他驻足于银镜身前,目光如被夜风揉碎的星河,凝在她眉间那点灯火余晖。
良久,他袖中掌心忽展,一枚纸鸢残笺静静躺着,正是那半幅诗句——"人间灯火即星河,何必寻月问仙踪"。
"这烟火人间,原比仙踪更令人贪恋"他嗓音低沉如檐角悬铃,字字叩入她心扉,他的指尖轻抚纸鸢翅上银月纹,仿佛触到了她鬓边碎发随风轻颤,"翎儿,我愿为星,你为河,纵有千盏孔明灯焚尽,我也要化作长明灯火,守在你目之所及处"
银镜眸中涟漪骤起,似被夜风惊碎了满池星芒。
那纸鸢残笺上的墨迹与她鬓边流光交映,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灯火映字,还是字中生辉。
她指尖微颤,欲触那笺又止,喉间千言万语皆化作一缕轻叹,散在流火般的灯河之中。
"星焚尽而河长明,可若银河枯涸……"她嗓音如薄纱掠过冰弦,未语尽处已染三分迷茫。
杨延昭却忽执她手腕,掌心的温度灼穿凉夜,将纸鸢残笺与她指尖相抵,霎时,笺上银月纹竟泛起幽蓝萤光,与漫天灯影共舞,凝成一道流转的星河纹,蜿蜒攀上二人交叠的袖口。
"翎儿,仙踪虚无,而我…杨延昭,愿意做你这人间星河的锚"他眸中星河不再碎散,反聚成灼灼的渊,能将所有流光吞纳,又尽数奉予她,"千盏灯焚,我便燃作第一千零一盏!银河枯涸,我便以血骨铸成新天河"语毕,他忽振袖展臂,纸鸢残笺竟乘风而起,化作银芒没入灯海。
刹那间,万千孔明灯忽齐齐曳向天际,真如天河倾泻,与那半句诗痕相合,织出一片亘古未见的炽霞。
喧嚣人间忽静,唯有火色星河悬于二人之间。
杨八妹不知何时与杨延嗣隐于暗处,只偷觑这仙凡交融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