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在天花板上转得眼晕，警报声像根钢针穿透脑子。我贴在冰柜侧面，后背结了层白霜，耳朵里全是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便利店的玻璃门还在往下落，"咔啦咔啦"的金属摩擦声混着警报，听着像某种巨型昆虫在磨牙。
机械触须突然从手腕里钻出来，"唰"地抽向冷藏区的货架。铁架被抽得噼啪作响，薯片和果冻袋爆开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我死死攥住暴食的餐刀，刀刃上的豁口还沾着那肥猪的黑色粘液，现在正顺着刀尖滴在地上，融化了一小块冰。
"谁他妈在控制你？"我低骂一声，左手按住手腕想把触须按回去。可这玩意儿跟吃了兴奋剂似的，蓝光在表面滋滋乱跳，金纹像活过来的蛇在皮肤上钻来钻去。冰柜里的神格容器突然集体发亮，绿色的、红色的、紫色的光透过冰层渗出来，把我的影子拉得奇形怪状。
就在这时，"咚"的一声闷响从冰柜最深处传来。
我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警报声、触须摆动的风声、外面暴雨砸玻璃的声音，这一刻全被我过滤掉。只有那声音——"咚...咚...咚..."，不紧不慢，像有人用指关节在敲冰。
机械触须突然不闹腾了。
蓝光慢慢变暗，金纹有节奏地闪烁着，像在回应那敲击声。触须顶端微微弯曲，指向冰柜最里面那团模糊的黑影。我咽了口唾沫，握着餐刀的手全是汗。刚才和暴食打了一架，肩膀被捅了个窟窿，现在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开始往上涌。
"有人吗？"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冷藏区里撞出回音。
敲击声停了。
几秒钟的死寂后，那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更急促，更用力，像是拼尽了最后力气。冰屑从冰柜内壁簌簌往下掉，我甚至能看到冰层表面在震动中出现细密的裂纹。
好奇心压过了警惕。我一步步挪过去，脚踩在碎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越靠近冰柜，神格的光芒就越亮，温度也越低，鼻涕差点冻成冰棍。走到冰柜前时，我终于看清了——在十几个神格容器后面，蜷缩着一个人。
那是个少年，看着跟我年纪差不多大，赤着上身，手脚被某种黑色的藤蔓状东西捆在冰壁上。他低着头，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我正想开口，他突然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感觉头皮炸开了。
那双眼睛——冰蓝色的瞳孔，眼尾微微上挑，左眼下有颗极淡的泪痣。和我镜子里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头发。不是我的黑色，而是雪白，像刚从雪堆里捞出来似的。
"你..."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里的餐刀差点掉地上。
少年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我，嘴唇发青，冻得瑟瑟发抖。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里充满了某种我看不懂的情绪——震惊、狂喜、绝望，还有...警告？
突然，他猛地抬起右手，挣脱了藤蔓的束缚，手掌重重拍在冰壁上。
"啪"的一声闷响，冰层上瞬间出现一个血手印。他的掌心有个伤口，鲜血正汩汩往外冒，在冰壁上晕开一朵异样的红花。
机械触须"唰"地一下从我手腕里窜出去，不是攻击，而是直接扑向旁边一个绿色的神格容器。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容器被触须捅了个窟窿，绿色的神格碎片流出来，像融化的翡翠。
"别碰！"我大吼一声，想去拉触须，可已经晚了。
神格碎片接触到触须的瞬间，蓝光爆闪。少年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挣扎起来，黑色藤蔓深深勒进他的皮肤，渗出血珠。冰柜里所有的神格同时亮起，各色光芒交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把我和少年困在中间。
"月光光..."少年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门轴。
我浑身一震。
"...照地堂..."他的嘴唇哆嗦着，冰蓝色的眼睛死死锁着我，里面盛着我从未见过的悲伤，"...阿妹乖乖入梦乡..."
这几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脑子里。
这是我孤儿院时期唯一记得的童谣。院长说我小时候总在半夜哭着念这段，可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我把这事埋在心里十几年，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他怎么会知道？
"你到底是谁？"我握紧餐刀，刀尖指向他，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童年模糊的记忆碎片开始往脑子里涌——孤儿院后院的秋千，总是锁着的阁楼，院长抽屉里那张没有脸的合照，还有...手腕上突然出现的金纹。
少年看着我，突然笑了。那笑容很诡异，嘴角咧得很大，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死灰。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可刚发出个音节，嘴里就涌出大量鲜血，染红了冰壁。
"操！"我急了，举起餐刀就往冰壁上戳。"铛"的一声，火星四溅，刀刃在冰上留下个浅坑。机械触须像是感应到我的情绪，也跟着一起攻击冰壁，蓝光把少年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没用的..."少年咳着血，声音越来越弱，"他们在外面..."
"谁在外面？俱乐部的人？"我一边问一边用力砍冰。"别他妈废话！告诉我你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冰屑溅了我一脸，冷得刺骨。随着冰层越来越薄，我看清了少年锁骨处的金纹——和我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他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了胸口，像一张金色的网。
突然，"咔嚓"一声巨响，冰壁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一股深红色的液体从裂缝里涌出来，不是水，是血。黏稠得像糖浆，散发着甜腻的腐败味，闻着像烂草莓。血珠在空中悬浮凝聚，变成一个个诡异的符号，在我和少年之间旋转。
"不好！"少年脸色骤变，挣扎得更厉害了，"快躲开！那是..."
话音未落，我的肩膀突然一阵剧痛。暴食捅的那个窟窿又裂开了，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滴在地上，和那些红色液体混在一起。
就在我的血接触到那些符号的瞬间，整个冰柜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
我感觉像被扔进了铁匠铺的熔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金纹从血管里浮出皮肤，像有生命似的扭动着。机械触须发出刺耳的尖叫，蓝光和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能量漩涡。
"呃啊——！"我痛得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着头发。脑子里像有人在用电钻，无数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
纯白的实验室，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着一个培养舱。舱里泡着个浑身插满管子的婴儿，手腕上有金色纹路。
"弑神者计划第七阶段，容器7号，神格适应性98%。"
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站在培养舱前，手指上戴着七枚不同颜色的戒指。他伸手敲了敲舱壁，语气冰冷："把6号处理掉，失败品没必要留着。"
培养舱旁边有个编号06的容器，里面蜷缩着个白发少年，眼睛紧闭，胸口没有起伏。
画面一转，是丰收之神那张惊恐的脸。他被我按在关东煮锅里，临死前却突然诡异地笑了："你以为你杀了我？你和他们没区别...都是容器...弑神者...从来都是被神玩弄的傀儡..."
"啊——！"我惨叫一声，猛地从那些画面里挣脱出来。冰柜里的金光已经散去，红色符号也消失了。少年软软地靠在冰壁上，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看样子快不行了。
"拿着！"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拽断自己的左臂。
我看得目瞪口呆。不是血，而是半截泛着蓝光的机械触须从他断臂处伸出来。触须顶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颗濒死的星星。
"快！"少年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要来了！拿着这个！"
机械触须突然自己飞了过来，像条蛇似的缠住我的手腕。我条件反射地想甩开，可它已经开始往我肉里钻。剧痛传来，我感觉自己的血管像被撑开，无数冰冷的数据流涌进大脑。
"他们在找完美弑神者..."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像素点一样慢慢消散，"俱乐部从不招募成员...只筛选容器...下一个就是你..."
这什么意思？说清楚！"我抓住那半截机械触须，想往他那边拉。可触须已经和我的手腕融合在一起，蓝光顺着血管往上爬，金纹在上面组成一个个我看不懂的符号。
少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怜悯。"记住...血月..."他的身体完全透明了，只剩下声音在冰柜里回荡，"...当七个容器集齐...神明就会降临..."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冰柜底部突然冒出黑色的雾气。像墨水倒进水里，迅速蔓延开来，吞噬了少年最后残留的影像。雾气中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听得我头皮发麻。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腕上的机械触须已经完全融合，蓝光渐渐散去，上面浮现出一行血红色的小字——
第7个容器
"嗡..."
便利店的警报声突然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外面的暴雨声、风声，全都消失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冰柜开始剧烈晃动，神格容器接二连三地爆开，碎片像流星一样划过空气。
我的指甲缝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泛白，而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手腕蔓延。
"操！"我咒骂着冲出冷藏区，跌跌撞撞跑到便利店窗边。玻璃门已经完全落下，把便利店变成了一个封闭的铁盒子。外面的暴雨还在下，血月躲在乌云后面，只能看到一圈诡异的红光。
就在这时，我发现不对劲。
便利店外墙的砖块缝隙里，渗出了深红色的液体。不是雨水冲刷下来的，而是从墙里面往外冒，像某种生物的血液。那些液体顺着墙壁往下流，在地面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血池，还在不断扩大。
广播突然响了。
滋滋的电流声过后，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甜得发腻："容器7号激活成功，筛选程序继续。下一位候选人，正在靠近。"
我猛地转身，握紧了暴食的餐刀。机械触须在身后微微晃动，蓝光闪烁不定。便利店深处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拖动沉重的锁链。
冷藏区的方向，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慢慢升起。
冷藏柜的压缩机突然发出最后一声垂死的咕噜，彻底哑火了。寒气不再喷涌，只剩下那些神格容器还在幽幽发亮，像停尸间里无人认领的遗物。滋滋声从便利店深处传来，不是电流声，更像是某种湿软物体在粗糙地面上缓慢拖动。
我握紧了暴食的餐刀，金属柄被掌心的汗水浸得发滑。手腕上融合的机械触须微微震颤，蓝光在血字——"第7个容器"上明灭不定。那半截从白发少年身上强行拽下来的东西，此刻正像寄生虫般钻进我的血管，冰冷的数据流顺着血液爬向心脏。
便利店的日光灯管开始疯狂闪烁。
明与暗的间隙里，我看见货架间那个巨大的黑影正在缓缓站起。
它太高了，至少有三米，逼得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都歪斜着垂下。不是人类的轮廓——肩膀宽得不成比例，两条手臂拖在地上，指关节每挪动一寸都迸出火星。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它的头——一个破烂的便利店招牌罩在头顶，"24小时营业"的霓虹灯管还在一闪一灭，把它腐烂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新的...容器..."
破烂招牌里传出电流穿过尸骸的声音，像是有两台收音机同时在播放不同频率的噪音。那东西转动脖颈，生锈的关节发出齿轮错位般的惨叫。霓虹灯管勾勒出它眼眶里的东西——两颗滚动的、用口香糖和玻璃碴拼成的眼球，正死死盯着我。
机械触须突然从我手腕里炸了出来。
蓝光撕裂空气，带着破空之声直扑那怪物。可没等触须碰到它，怪物突然张开嘴——那哪里是嘴，分明是个便利店收银机的抽屉，里面塞满了沾血的收据和扭曲的硬币。一股腥甜的空气喷涌而出，触须撞进去的瞬间就像被强酸腐蚀，发出令人牙酸的焦糊味。
"操！"我骂了一声，转身就跑。货架哗啦啦倒塌的声音在身后炸开，果冻和饮料瓶碎了一地，甜腻的液体溅在我脚踝上，黏得像干涸的血。
广播里的童声又响了，这次更近，像是贴着耳朵在唱："七个宝宝排排坐，一个哭了找妈妈..."
便利店的自动门突然开始上升，金属摩擦声尖锐得像指甲刮过黑板。外面的暴雨混合着血月的红光灌进来，在地上汇成一道道诡异的溪流。门口站着个穿雨衣的人影，兜帽压得很低，手里拖着根棒球棍，棍头还在往下滴着黑色的粘液。
我猛地刹住脚，后背抵在冷藏柜上，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那个黑影越来越近了。腐烂的肉味混着便利店关东煮的腥气扑面而来，它每走一步，身体就发出零件脱落的声响。我看见它破烂的裤腿里露出半截消防栓，生锈的接口还在滴着粘稠的液体，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符号。
机械触须在我身后疯狂摆动，蓝光越来越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低头看向手腕——"第7个容器"的血字正在变深，像有新鲜血液从皮肤底下渗出来。指甲泛白的速度更快了，已经蔓延到了手背。
"七个容器..."穿雨衣的人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嗓子里堵满了玻璃碴，"七个神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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