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云水居的会客厅被临时布置成了一个小型的发布会现场。几家受邀的主流媒体架起了长枪短炮,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猎奇的气息。海城最权威的法医中心首席法医陈教授,一位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的老者,带着助手坐在主位旁。司瀛坐在另一侧的主位,面色沉凝,看不出情绪。乔苒被安排在稍远的位置,脸色苍白如纸,精心修饰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慌乱和怨毒。她几次想找借口离开,都被司瀛冷冽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落在了那个缓缓走进来的女子身上。
路明萱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亚麻长裙,长发没有再用簪子,而是用一根简单的素色发带松松系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更添几分脆弱与清冷。她的步伐沉稳,腰背挺直,那份源自骨子里的侯门仪态,让她在无数镜头的聚焦下,不见丝毫怯场,反而有种遗世独立的孤高感。她甚至没有看司瀛一眼,径直走到陈教授面前,微微颔首,姿态从容优雅:“有劳先生。”
陈教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见过无数权贵名流,但眼前这位传闻中声名狼藉的“司太太”,气质竟如此沉静端方,与报道中的形象判若两人。他点点头:“司太太不必多礼,例行检查,很快就好。”
检查过程简单而高效。陈教授仔细检查了路明萱的双手、指甲,又询问了几个问题。路明萱一一作答,条理清晰,态度坦荡。轮到乔苒时,她的抗拒几乎写在脸上,但在司瀛无形的压力和媒体的注视下,只能僵硬地伸出手臂。
陈教授的目光锐利如刀,他仔细查看了乔苒的手腕——那里光洁如新,别说昨天的淤青,连一丝红痕都没有。他又检查了乔苒的指甲缝,同样干干净净。陈教授微微蹙眉,结合司瀛助理提前提供的时间段监控(证明路明萱无作案时间),以及乔苒此刻明显心虚的反应,结论不言而喻。
“经初步检查,”陈教授转向媒体,声音清晰有力,“路明萱女士双手无明显外伤痕迹,指甲缝内亦无异物残留。乔苒女士手腕处未见任何新鲜或陈旧性外伤痕迹。根据现有证据链(监控、伤痕特征不符、无物证),所谓‘暴力欺凌’指控,缺乏事实依据。”
现场一片哗然!闪光灯疯狂闪烁,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提问:
“乔小姐,您手腕的伤是假的吗?”
“您为何要诬陷司太太?”
“司总,请问您对这场闹剧有何看法?离婚传闻是否属实?”
乔苒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尽失,身体摇摇欲坠。她求助地看向司瀛,却只对上一双冰冷、失望到极致的眼睛。那眼神里再无半分怜惜,只剩下被愚弄的愤怒和被利用的寒心。
“我……我没有……是记者乱写的……”乔苒语无伦次,试图辩解,但在铁一般的事实和媒体的逼问下,显得苍白又可笑。
就在混乱之际,司瀛缓缓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瞬间让嘈杂的现场安静下来。他没有看乔苒,目光沉沉地扫过全场媒体,最后落在安静站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路明萱身上。她的侧颜在闪光灯下显得格外沉静,那份置身风暴中心的从容,深深刺痛了司瀛的眼,也狠狠撞击着他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今日之事,结果已明。路明萱女士,是我的合法妻子,司氏集团的女主人。她今日所受的无端污蔑和委屈,司氏集团及我本人,将保留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的权利。”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向乔苒,那眼神里的警告和疏离让乔苒如坠冰窟。
“至于乔苒小姐,”司瀛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她与我司氏集团及我本人,并无任何超出普通旧识的关系。对于她个人不当行为所造成的恶劣影响,我们深表遗憾,并将重新评估与其相关的所有合作。”
“普通旧识”四个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彻底斩断了乔苒的所有幻想!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完了,一切都完了!司瀛不仅当众维护了路明萱,还彻底撇清了和她的关系!她的豪门梦,她的债务危机……
路明萱微微侧目,看向司瀛。他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像一道坚固的屏障,隔绝了所有恶意的窥探和喧嚣。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以如此明确的态度维护她“司太太”的身份。尽管她知道,这维护可能更多是为了司氏的颜面和他自己的骄傲,而非为了她路明萱本人。但这份迟来的“公正”,依然让她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至少,他选择了真相。
媒体发布会在一片混乱和对乔苒的追问中草草收场。乔苒被助理几乎是架着离开了现场,留下满地狼藉和喧嚣后的寂静。
人群散去,偌大的会客厅只剩下司瀛和路明萱两人。空气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司瀛转过身,目光复杂地凝视着路明萱。她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脆弱又坚韧。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从她割腕醒来后的每一个画面:她眼中的迷茫与好奇,她应对乔苒陷害时的冷静与智慧,她在媒体风暴中的孤高与从容,以及……玉簪断裂时她眼中那抹真实的、深入骨髓的痛楚。
“你……”司瀛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探寻,“到底是谁?” 这个疑问,在他心中盘旋了太久,此刻终于问出了口。监控、验伤、气质、谈吐、那支玉簪……所有的异常都指向一个荒诞却又无法忽视的可能。
路明萱缓缓抬眸,清澈的眼底映出司瀛带着困惑和探究的俊脸。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抬手,抚了抚空荡荡的发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妾身是谁……重要么?于司公子而言,不过是从一个厌弃的‘路明萱’,换成了另一个或许更让你困惑的‘路明萱’罢了。”
她避重就轻的回答,反而更印证了司瀛的猜测。他上前一步,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下来:“那支玉簪,对你很重要?”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提到玉簪,路明萱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痛色。她微微别开脸,看向窗外:“身外之物,碎了……便碎了。” 语气平淡,却掩不住那份失落。
司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他沉默片刻,忽然道:“碎片呢?”
路明萱微怔,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
“给我。”司瀛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似乎隐藏着一丝别的情绪。
路明萱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随身的小手袋里(原主的)取出了用手帕仔细包好的两截断簪,递了过去。
司瀛接过,入手冰凉。他走到窗边明亮的自然光下,仔细端详着断裂的茬口。青玉温润,断口处却并非完全光滑,似乎有些细微的……刻痕?他心中一动,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精致的放大镜(他习惯随身携带用于看文件细节)。当放大镜对准断口时,司瀛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断裂的玉簪内部,极其细微的刻痕,在放大镜下清晰显现——那并非简单的裂纹,而是极为精细、古朴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又像是一种……文字?纹路的风格,竟与他书房保险柜深处,那块从不示人的司家祖传玉佩上的纹样,有着惊人的神似!
司瀛的心脏狂跳起来!这绝不可能是巧合!这支看似普通的青玉簪,竟然内藏玄机!它和司家的祖传之物有关联?那路明萱……她与这支簪子,与司家的渊源……她口中那个“妾身”的称呼,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古韵……一个匪夷所思却又逐渐清晰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猛地抬头,看向路明萱,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探究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理解的急切:“这簪子……从何而来?!”
路明萱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和锐利的眼神惊得后退了半步。她看着司瀛手中被放大的断簪内部,她从未注意过那里竟有纹路!这簪子是她在侯府的及笄礼上,母亲(生母,已故)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只说是祖上传下的旧物……难道,这簪子,竟与这司家有关?
“家母……遗物。”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心中亦是惊涛骇浪。难道她的穿越,并非偶然?这司瀛,这司家……与她那个世界,有何关联?
司瀛握着断簪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家母遗物?司家祖传玉佩?相隔时空的纹样呼应?还有眼前这个气质大变的“路明萱”……所有线索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笼罩其中,真相呼之欲出,却又玄奥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看着路明萱同样惊疑不定的清澈眼眸,第一次,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面对未知、面对可能的“非人”存在时,那种混杂着震撼、敬畏、好奇和……一丝莫名悸动的复杂情绪。
“跟我来。”司瀛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小心地将包好的断簪收好,率先转身,走向书房的方向。他要去取出那块祖传玉佩,他要印证这惊天的发现!
路明萱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心。那支断簪,似乎不仅仅是一件信物,更是一把钥匙,正在缓缓开启一扇连接两个时空、两个灵魂的秘门。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疑与波澜,抬步跟了上去。她也想知道,这簪中之秘,究竟通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