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

沈千里手臂上的伤口依旧在不停地往外渗血，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染红了地面。她咬紧牙关，颤抖着手指从怀里摸索出一瓶药，眉头紧蹙，像是忍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将药液缓缓倒在伤口上。冰冷的药液触碰到皮肉的瞬间，她的身体猛地一僵，深吸了一口气，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

蓝忘机别动。

冷檀香倏然笼罩，蓝忘机半跪于她身侧，避尘剑“铿”地削断自己雪色中衣下摆。布料撕裂声惊得魏无羡回头，却见蓝忘机已擒住沈千里手腕，给她包扎伤口。

冷汗浸湿她的额发，黏着几缕墨色碎发，因剧痛而失焦的瞳孔映着他的脸。

蓝忘机扯下抹额，抹额缠上她的伤口，云纹锦缎瞬间吸饱鲜血。蓝忘机打结时指节擦过她冰凉的腕骨，沈千里忽然呛咳起来，呕出的血沫溅上他襟前卷云纹。

沈千里蓝湛，蓝湛，脏……抹额不行……

她徒劳地用手去扯，整个人却往下软倒。 蓝忘机猛然展臂将她箍进怀中，染血的衣服硌在两人紧贴的胸膛之间。

蓝忘机沈昭……沈昭……

他只是紧紧的抱着她，他想说无所谓的，除你之外，没人更有资格碰他的抹额。他说不出的话，只想这样或许她会明白。

沈千里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低声轻叹。

沈千里用了你的抹额，是我想的意思吗，蓝湛？

沉默片刻，他声音略微沙哑的出声。

蓝忘机对

痛楚在隐忍中更灼人，情意于血污间愈皎洁。

沈千里紧紧环着他的腰，声音带着颤，也有无措。

沈千里我……我……

她激动的无措的攥着他的手，蓝忘机顺从的和她十指紧扣。

蓝忘机我知，我们回去说。

在一旁的蓝曦臣看到这一幕不禁惊讶的睁大双眼，他没想到这位沈姑娘能让自己这个木讷的弟弟许下终生，抹额非父母妻儿不能触碰，忘机这是……

山门石阶，蓝忘机背着沈千里拾级而上。她滚烫的额头贴着他后颈，断续的呓语混着血腥气。

沈千里伤口引起高热，蓝湛，带我去冷泉吧。

蓝忘机好

路过冷泉巡视的弟子迎来时骇然止步——含光君素来不染尘埃的衣袍尽是血渍，背上女子鹅黄裙裾被血浸成赭色，一条玄色抹额缠在她无力垂落的手臂，尾端云纹已被血污得辨不出形状。

夜里的冷泉雾气稀薄，蓝忘机将染血的抹额拆下来默默给她上药，血色在寒水中洇散如墨梅。

蓝忘机忍着些。

沈千里紧紧攥着他的手臂，死死咬着自己的唇，还是传来一声极痛的呜咽。

蓝忘机手一颤，给她包扎好抱进怀里。

沈千里我没事，我去冷泉里泡一泡，会好的快些。

沈千里慢慢走入泉水中，冰冷的泉水让她遍体生寒，蓝忘机护着她，把她抱在怀里和她一起泡在冷泉里，沈千里滚烫的额头贴在他的额上，慢慢吐出叹息。

沈千里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把你的抹额弄断了。

蓝忘机若断了，再续便是。

雾气如素绡缠绕相贴的额间，沈千里滚烫的呼吸拂过蓝忘机微颤的睫羽。 他浸在寒水中的手臂却将她箍得更紧。沈千里染血的指尖抚上他后颈，低低细语。

沈千里蓝二公子

蓝忘机我在

沈千里蓝湛

蓝忘机嗯

她笑着把脸埋在他的颈窝紧紧环着他。

沈千里你的抹额我不仅碰了，还绑了手臂。

蓝忘机嗯

蓝忘机耳尖发红。

沈千里非父母妻儿不能触碰？

蓝忘机对。

沈千里那我呢？

蓝忘机你可以。

蓝忘机忽然托起她完好的左腕，将染血的抹额塞进她的手里。

他又重复了一遍。

蓝忘机你可以。

冷泉寒冽，水波轻漾，一圈圈荡开沈千里手臂上渗出的血色，如墨入清池，丝丝缕缕晕染开，又渐渐被流动的活水涤净。彻骨的寒意刺透湿透的衣衫，渗入肌肤，激得她微微战栗，却也奇异地缓解了伤口火烧火燎的灼痛。她整个人几乎被蓝忘机圈在怀里，后背紧贴着他坚实温热的胸膛，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体温，是这片冰冷泉水中唯一的暖源，也是她此刻摇摇欲坠心神唯一的锚点。

蓝忘机冷？

蓝忘机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比平日更低哑几分，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他环在她腰间的臂膀收得更紧了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周身的寒气。

沈千里轻轻摇头，发丝蹭过他颈侧的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左手上——那条沾满她鲜血、象征着蓝氏端方雅正、非至亲至爱不可触碰的抹额，正被她的指尖死死攥着，云纹已被血污浸染得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重量。

沈千里不冷……

她低语，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软，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恍惚

沈千里只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她微微侧过头，仰起脸，视线撞进蓝忘机低垂的眼眸里。那浅色的琉璃瞳仁里映着冷泉迷蒙的水汽，也清晰地映着她苍白狼狈的脸，深邃专注，仿佛天地间再无他物。

蓝忘机没有立刻回应。他托着她受伤手臂的手腕，动作极轻地调整了一下包扎的位置，确保不会压迫到伤口。指尖偶尔不经意地划过她微凉的皮肤，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将目光完全投注在她脸上，那目光沉静，却蕴含着足以燎原的星火。

蓝忘机不是梦。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石相击，凿进沈千里的心底。

蓝忘机抹额你碰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一个不容置疑、也无需置疑的事实。

沈千里的心猛地一跳，攥着抹额的手又紧了几分，指节微微泛白。那冰冷的、浸了血的绸缎，此刻却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心尖发颤。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看着他被水汽洇湿、更显清冷轮廓的眉眼，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这个总是如冰雪、如孤月般遥不可及的人，此刻正将她牢牢护在怀中，亲口承认了她触碰抹额的意义。

沈千里蓝湛

她唤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巨大的勇气。

沈千里我灵力低弱，身体也差，只是一个外门的药师，我……

身份之别，云泥之差，这份仰望了太久的情愫，骤然被对方亲手捧到眼前，巨大的喜悦之下，是更深的不安与惶恐

蓝忘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不喜她此刻的自贬。他圈着她的手臂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让她更深地依偎进自己怀里。

蓝忘机沈昭

他叫了她的名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郑重。这个名字从他唇齿间吐出，仿佛带着清冷的檀香，拂过她的耳畔。

蓝忘机抹额予你，便是予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贴切的词句，最终，选择了最直接也最郑重的宣告。

蓝忘机你，便是。

——你，便是那个唯一有资格触碰的人。你，便是那个被允许进入他至亲至爱范围的人。你，便是他认定的那个人。

冰冷的泉水依旧环绕着他们，沈千里手臂上的伤口也依旧传来阵阵钝痛。然而此刻，在这方寒泉之中，相拥的两人之间，却涌动着一股足以抵御一切寒凉与伤痛的暖流。血污在清水中渐渐消散，而某种更纯粹、更深刻的东西，却在这水汽氤氲中悄然滋生，牢牢地将两颗心系在了一起。

蓝忘机下颌轻轻抵着沈千里湿漉的发顶，感受着怀中人细微的颤抖渐渐平息。他闭上眼，鼻息间是她发间淡淡的草木清香，混杂着血腥和冷泉的气息，还有他自己身上清冽的檀香，奇异地交织在一起。良久，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与承诺。

蓝忘机我在。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身份之别，无论风雨飘摇。此刻，他在。未来，他亦会在。

沈千里在他怀中，轻轻地点了点头，攥着那条染血抹额的手，终于缓缓松开，却又无比坚定地，反手覆在了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十指交缠，冰冷与温热相融，无声的誓言在水波间流淌。

冷泉无声，情意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