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雨佳蜷在草堆上，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她摩挲着腕间金缕丝，丝上缠着半块蜜饯——三天前，有人偷偷塞进来的。
霍雨佳把草堆扒出个窝，将偷藏的蜜饯罐子塞进去时，指腹蹭到了墙缝里的青苔——那青苔带着股熟悉的腥气，和母亲当年熬蛇毒咒文时用的药引一个味道。
“又在藏什么好东西？”通风口突然探进颗银灰色的脑袋，维恩的王族披风沾了不少泥点，显然是翻墙过来的。
他手里攥着片桃叶，叶尖还挂着颗晶莹的露珠，“藏书阁的老嬷嬷说，你娘的《毒经》里夹着张归航钟的图纸。”
霍雨佳挑眉，从草堆里摸出颗裹着糖霜的桃肉：“想看？拿你偷藏的蜜饯来换。”她故意把蜜饯在他眼前晃了晃，看着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突然觉得这地牢的铁锈味都淡了些。
维恩果然红着脸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颗压得有些变形的杏干。
“这是西域进贡的，甜得发腻。”他把纸包塞进通风口，眼睛却瞟着她手里的桃肉，“我尝着不如你做的好吃。”
“那是自然。”霍雨佳得意地扬起下巴，金缕丝在腕间滑出细碎的光，“我娘教的法子，用南疆的冰糖熬三个时辰，收汁时要对着月亮搅一百下，这样甜味才能渗进骨子里。”
她说着掰了半颗桃肉递过去，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通风口的月光斜斜切进来，在地上投出道银线。维恩突然从怀里掏出本牛皮封面的册子，封面上烫着王族徽记，却被他用墨汁涂得模糊：“这是我偷偷抄的《归航秘录》残篇。”
他飞快地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星图。你看这里，双生血脉的纹路，和你腕间的金缕丝是不是很像？
霍雨佳凑近去看，发间的银丝扫过他的脸颊。维恩猛地往后缩，后脑勺“咚”地撞在石墙上，惊得墙顶落下几片灰。
“笨死了。”她憋着笑，用金缕丝在他手背上画了个小小的星符，“这是‘引砂符’，能暂时护住魂魄不散。”
“巫教说明天带你去血祭坛。”少年的声音刻意压得沙哑藏不住慌。
霍雨佳忽的笑，把蜜饯递过去：“谢礼，还你上次被我顺走的。”金缕丝缠上他手腕，像条会挠人的小蛇，“我娘说，蜜饯能压惊。”
维恩耳尖轰地红透，手忙脚乱摸出本皱书，塞进缝里：“藏书阁偷的《归航秘录》残页，沾了桃肉渣……上面说双生血脉能……”
“开时空裂缝呗。”霍雨佳翻书页，指尖划过“巫族叛教者”，抬眼时眼梢带狡黠，“但没说非得用活人当祭品吧？”
月光在通风口晃了晃。维恩瞅见她把金缕丝缠成怪结，纹路和秘录星图能对上。“你要干啥？”他声音发紧，掌心青铜戒硌得疼——那时这戒还只是普通王族信物。
“做假死符。”霍雨佳声音轻得像叹气，金缕丝在指尖翻飞，“我娘留的蛇毒咒文，能让肉身化成时砂傀儡。”顿了顿，把丝结塞他手里，“送南疆找狼族，求你了。”
石缝外传来脚步声，维恩慌得后退，撞翻身后桃树，熟透的桃子砸了满头。霍雨佳在牢里喊：“藏好蜜饯核！明年会长桃树！”
那天夜里，地牢外的桃树落了场花瓣雨。
“等我出去了，就把这些核种在商队的每个码头。”她将网子塞进维恩手里，网绳上的蛇毒咒文在月光下泛着淡紫色，“这样无论你在哪条航线，抬头都能看见桃树。”
维恩的手指突然收紧，网子勒得掌心发疼。他想起三天前在盛安殿的偏殿，霍崇山捏着他的下巴，说要让他亲眼看着巫族的双生血脉，成为开启时空裂缝的钥匙。那时他以为“双生”指的是权力与血脉。
“血祭定在三月初三。”维恩的声音压得极低，银灰色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那天会有金粉瀑布，霍崇山说……那是时砂之主的馈赠。”
他顿了顿，突然从披风里摸出个小小的陶瓮，“我偷了御膳房的冰糖，你教我熬蜜饯吧，等你出去了我们一起摆摊。”
霍雨佳看着那瓮冰糖，突然笑出了声。她用金缕丝在瓮口缠了个活结，结尾留出长长的一段，刚好能绕他手腕三圈：“这是‘同心结’，我娘说，两个心齐的人戴着，再毒的咒也侵不了身。”
她往他手心里塞了把蜜饯核，“记得每天用温水泡着，等发了芽，就说明我没事。”
石缝外传来狱卒的脚步声。维恩慌忙把陶瓮藏进披风，临走前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支银簪——簪头是朵小小的桃花，花瓣上还沾着点墨迹，显然是他自己刻的。
“这个……”他结结巴巴地往通风口里塞，“藏书阁的铜镜照不出你的样子，我怕忘了……”
霍雨佳接住银簪时，指尖触到他残留的温度。她看着他撞翻桃树、踩着花瓣跑远的背影，突然对着夜色轻声说：“维恩，等桃树开花了，我们就去无妄海，那里的星星会落在蜜饯罐里哦。”
后来好些年，维恩总梦见那棵桃树。树下少女穿素白襦裙，金缕丝在发间亮闪闪，举着偷来的蜜饯笑，比春日太阳还暖。
直到盛安殿血祭，他看着金粉吞掉她身影，才懂那丝结不是假死符——是给活人留个带蜜饯甜的念想，好撑过往后难捱的日子。
如今七海的每个码头，都长着成片的桃树
归航钟响时，维恩魂魄飘在星海。他看见霍雨佳站桃树下，举着发芽的蜜饯核：“你看，我说过会发芽的。”
他笑着走过去，胸口蛇形烙印化成漫天金粉。原来有些亏欠，不用等来世还。
七海商路上，总有夜航水手说，月圆夜桃树下，能瞅见两个模糊影子。
少年背着偷的秘录，少女攥着半块蜜饯，金缕丝缠在交握的手上，像条断不了的航标，领着迷路的船，也领着 heartsick（念着彼此的人），往有光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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