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在暮色里渐猛,天台的积水漫过秦臆博的帆布鞋面,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周焕离开时踩碎的玻璃碴混着雨水,在她脚边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笔记本里那些被晕染的实验数据——曾经以为是通往光明的路径,此刻却成了割伤掌心的利刃。
"他就是个疯子!"刘玉宁把伞往她手里一塞,自己冲进雨里去捡散落的笔记本残页,"从高一就开始了,总拿些怪里怪气的理论折腾人......"话音突然顿住,她指尖捏着半张带公式的纸,雨水在"秦臆博"三个字上洇出毛边。
秦臆博蹲下身,指尖触到纸条背面那行小字时,心脏猛地一缩。周焕的字迹在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笔锋里带着她从未察觉的用力,仿佛每个笔画都在对抗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她想起上周他讲复合函数时,突然停下笔说"解题像拼图,有时候缺的那块在自己手里",当时只当是故弄玄虚,现在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
第二天清晨,秦臆博踩着早读铃进教室,发现课桌肚里塞着个牛皮纸信封。没有署名,封口用透明胶带随意粘着,像是匆忙中塞进来的。她捏着信封的边角,能摸到里面硬邦邦的东西,拆开才发现是本崭新的错题集,扉页贴着张便利贴:"第三章错题重做,用蓝笔写思路。"
周焕的座位空着。往常这个时候,他总会提前把物理笔记放在她桌角,有时还会压着颗水果糖。前排女生叽叽喳喳讨论着竞赛班名单,周焕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批注着"年级第一保送预定"。秦臆博翻开错题集,发现每道题旁边都用红笔写着批注,有些地方画着笨拙的火柴人,举着小旗子指向解题陷阱——那是上周她抱怨"电路图像迷宫"时,他偷偷在草稿纸上画过的图案。
午休时她在图书馆撞见李昊,他正把一摞资料往周焕常坐的位置放。"周焕申请去外地参加集训了,"李昊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点幸灾乐祸,"听说他爸觉得这次实验丢脸,把他关起来搞学术了。"他顿了顿,从资料堆里抽出张纸,"不过走之前让我把这个给你。"
那是张印着学校抬头的信纸,周焕的字比平时潦草许多,有些地方被笔尖划破了纸:"实验失败的原因,或许是我太想证明公式的正确性,却忘了每个变量都有自己的轨迹。你解出的那道压轴题,辅助线画得比标准答案漂亮。"信纸末尾画着个简笔画的雪松,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下次教你用极坐标画星空。"
秦臆博把信纸折成小船,放进盛满水的烧杯里。小船在物理实验室的灯光下轻轻摇晃,她想起周焕第一次教她用动能定理解题时,说"能量不会凭空消失,就像有些东西即使被雨水打湿,也会在某个角落发着光"。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隙落在错题集上,把那些红笔批注照得发烫。
放学时她绕道去了天台,生锈的栏杆上挂着个塑料袋,里面是本烘干的笔记本,扉页贴着张新的便利贴,这次是用铅笔写的,字迹轻得像怕惊扰什么:"其实'学渣改造计划'是假的,我爸是数学教授。真正的实验课题是——如何让某个笨蛋相信,她解出的答案比任何公式都重要。"
风把便利贴吹得微微翻动,秦臆博抬头看向远处的教学楼,夕阳正把玻璃幕墙染成蜜糖色。她想起分班考试那天,周焕挪开草稿纸时,袖口沾着的蓝色墨水——那是她不小心打翻的钢笔,当时他说"没关系,蓝色挺好看"。现在才明白,有些公式从一开始就写反了变量,比如他藏在雪松气息里的笨拙关心,和她误以为是实验数据的心跳频率。
口袋里的错题集边角被捏得发皱,秦臆博忽然笑了笑,转身跑向楼梯口。物理老师说过,光在折射时会改变方向,但最终总会找到穿过棱镜的路径。而她的解题步骤里,似乎漏掉了某个关键的已知量——那些被雨水打湿又晒干的字迹,从来都不是实验数据,而是某个少年藏在函数图像里的,不敢写完整的解析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