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如箭。
二十岁的藏海踏着晨露跑过青石阶,衣袂翻飞间已隐约有当年蒯铎的风骨。他推开竹舍门时,星斗师父正与高明对弈,黑白子错落如星图。
"师父!听说今日要来第三位授业恩师?"藏海眼睛亮得惊人,这些年他容貌虽被药物所改,但那双杏眼仍如幼时般藏不住情绪。
高明执子的手顿了顿,与星斗交换一个眼神:"申时三刻,去见她吧。"
藏海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
石室内烛火幽微,一袭红纱垂落床榻,隐约可见女子曼妙轮廓。她以团扇掩面,仅露出描着金粉的眼尾,声音像浸了蜜的刀:"过来,小郎君。"
藏海僵在门口。十年堪舆之术让他瞬间察觉异常——那香炉里燃的是迷情香,榻边暗格里藏着利器。他反手扣住门框:"前辈若要教刺杀术,不妨明说。"
"聪明。"红纱女子轻笑,团扇突然移开。那是张足以令人窒息的容颜,眉心一点朱砂如血,唇色却淡得像褪了色的春联,"我叫六初,今日教你男女之事。"
她赤足踏地,纱衣滑落露出雪白肩头。藏海急退三步,后腰却撞上早已无声关闭的石门。六初的指尖已抚上他喉结,温热的呼吸缠上来:"我要你学会拒绝女人的柔情蜜意。"
藏海攥紧袖中星斗给的铜钱镖。这太荒唐了,十年前那个雨夜后,他早将男女情愫与复仇大业一同埋葬。可当六初的唇几乎贴上他耳垂时,他发现自己竟在颤抖。
"前辈...请自重!"他猛地侧头,铜钱镖在掌心硌出血痕。
六初突然退开,烛光下她的表情变得模糊:"果然没动心呢。"红纱委地如血泊,她抱膝坐在榻上,方才的媚态荡然无存,"知道我爹娘走的那日,我在做什么吗?"
藏海一怔。
"我在给他们煮长寿面。"她眼眶倏红,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灶火还没旺,锦衣卫就破门而入...我如今记得每滴血溅在面粉上的声音,却想不起爹娘的模样了。"
铜钱镖当啷落地。藏海看见七岁的自己站在蒯家祠堂,同样徒劳地拼凑着父母破碎的面容。他鬼使神差地跪坐在六初面前:"我爹临终前,叫我好好活下去..."
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主动提及灭门夜。
"傻孩子。"六初突然抬手,发簪寒光闪过时藏海完全没反应过来。冰凉的簪尖已抵住他咽喉,方才还梨花带雨的脸此刻冷若冰霜,"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你现在已经死了。"
"记住,世界上最难防的不是刀剑..."六初抽回发簪,轻轻插回自己鬓间,"是别人剖给你的真心。"
藏海摸着颈间细微血点,突然问:"这门课,我可算通关?"
"一半。"六初背对着他系好衣带,"你识破了媚术,却败给了真心。"
次日清晨,青铜面具人出现在星斗的草药园里。
"可以下山了。"面具人说道"高明会陪你同行。"
星斗正在门口捣药,头也不抬:"他寅时就走了。"
"为什么?"
"你已学全纵横之术,何必再要向导?"星斗终于抬头,十年间那个唤了无数次的本名,"稚奴,看脚下。"
藏海转头:师父,稚奴是谁?我是藏海呀
藏海郑重叩首三次,起身时腰间香囊与玉佩轻撞,发出清越声响。山门外春光正好,一只信鸽掠过他头顶,爪上金铃叮当——那是徐长宁从药王谷放出的第一只青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