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煊这喜形于色的模样,倒像是比他自己要做了魔尊还高兴。
褚枝听着长老们宣布自己是新任魔尊时,下意识扫了眼在场众人。
他师父禹修抚须点头,微微一笑,老怀欣慰。
其余长老无论心中做何感想,面上都维持住了体面的神情,露出恰到好处的喜色。
围观弟子们神色各异,褚枝没有多看,那些人的想法他并不如何在意。
当瞟过姜绛时,褚枝唇畔不自觉扬起,凤眸含笑,向着姜绛得意单挑眉。
怎么样?
姜绛对他挤眉弄眼,面上喜气洋洋,随后对着褚枝向上竖了个大拇指。
哇撒。
好棒耶。
你也太厉害,太棒了吧,小弟膜拜膜拜你,佩服佩服你,不愧是你哦。
褚枝看着姜绛亮晶晶的眼睛,难得被他直白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却没移开与他相对的视线,大大方方接受了姜绛无声的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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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新鲜出炉的魔尊褚枝当日便要走马上任,各界都早已经遣派使者赶在晚宴前,到达九渊山奉礼道贺。
姜绛三人留下参加了褚枝的庆祝宴会,宴罢姜绛与予卿私下找到褚枝,要与他告别。而同行的瑰璐因不舍离去,便请求褚枝允她在魔界再多住些时日。
本就是为了褚枝才会答应正炜给他偷偷传姜绛的消息,眼下姜绛要走了,褚枝却仍留在魔界,瑰璐牢记着初心,哪里愿意继续跟在姜绛二人身边。
瑰璐:对不住了陛下,同为爱而不得之人,你一定能体谅自己不愿离开心上人,只求时时刻刻与之作伴的苦思吧。
至于姜绛,人家既有了新的钟爱之人,她再去打扰就多少有些不礼貌了。毕竟是他旧情人的妹妹,太过扎眼。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褚枝啦。
以前不知道,可现在知道姜绛是褚枝挚友,她怎么可能冒着和姜绛翻脸甚至败坏自己在褚枝心目中形象的风险继续帮正炜。
瑰璐炽热的眸光落在褚枝身上,褚枝似有所感,侧头看向瑰璐,四目相对。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褚枝便将目光移开了。
他继续与姜绛说些告别的话,要他以后得空千万要来找自己,若有需要也尽管来。
褚枝颇有些舍不得姜绛,但知道他们夫妻乃有要事在身,便没再留,只祝他们一路顺风。
待他看不见姜绛二人离去背影后转身,瑰璐正虎视眈眈凝视着他。
那目光灼灼,落在褚枝身上像是想要把他吃了一般。而在褚枝转身时,瑰璐略有侵略性质的视线瞬间变得柔婉又无辜。
褚枝:“……”
那样热烈的视线盯他,他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更何况二人适才一瞬息的四目相对。
不过瑰璐变脸确实快了些。
褚枝心里尴尬,脚趾已经不自觉蜷曲:“天色不早,公主可要早点回去歇下?”
瑰璐含笑摇头:“天色不早却也不晚,时间正好。”
秋风清凉,吹散月上飘忽的云影。
明月光便不偏不倚照在褚枝身上,照进瑰璐眼底。
俊美邪肆的青年,就在她眼前,站在花树阴影下,只消一眼,便足以令人怦然心动。
不消说褚枝还是她苦苦想念了多年的心上人。
“今夜月色很美,褚公子可有兴致与我同赏?”瑰璐声音柔婉得如春日枝上沥沥婉转的百灵,抬眸望向褚枝的眸光缱绻。
“花好月圆,良辰美景,还望公子成全。”
她又先一步堵住褚枝到口的婉拒。
褚枝顿时深觉头痛,语塞片刻,无奈地看着瑰璐:“公主已经知我心意,为何——”
瑰璐却上前一步,盈盈一笑,“可公子尚未有意中人不是么。常言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瑰璐自然想为自己多争取一番。”
喜欢男人又怎样,她堂堂妖界公主,金枝玉叶,论身份,论样貌,世间有几个男子可与她相提并论。
瑰璐美目盼兮,眼波流转,“未来之事无法定论,公子怎知自己不会在日后回转心意呢?”
“还是说在公子眼中,瑰璐的容姿竟如此不堪入目吗?故而公子连分念想也不愿留给瑰璐。”
“世间女子自然都是美的,”褚枝却没有正面回答,他刻意避开瑰璐的视线,眸光落到身旁花丛中艳次渐开的白紫色角槿花上,“美人千面,面面不一,从无丑态之说。”
“女子不应该被定义。”
瑰璐眉眼愈加柔和,眼里的流光溢彩快盖过满头珠翠了,“所以瑰璐才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仅凭公子这一句,就足以证明公子值得瑰璐喜欢。”
是吗,听我说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褚枝陷入沉默,这话他要怎么回呢。他总不能说瑰璐说错了,其实他不止不值得瑰璐喜欢,人也是挺坏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笨蛋都知道肯定不能这样回啊。
半晌后,云浮明月,二人的身影都变得暗淡几分。
“公主,其实我一直有一事不太明了。”
褚枝思忖片刻,正色看向瑰璐:“公主总说心悦于我,可我却觉得其中更多是吊桥效应与慕强之心。”
“吊桥效应?此话何解?”瑰璐不觉一怔。
“大意说是在危险环境引发心跳加速时,会将生理反应误认为是因身边人的吸引力而产生,从而增强情感联结,误以为对身边人产生爱慕之情。”褚枝简单概括。
“百年前我在秘境之中得遇公主,那时公主身临险境,一线垂危,被我救下时许是出于对强者的仰慕与对自身强大的渴望向往才会对我挂念多年,也由此混淆了仰慕之情与爱慕之情。”
“故而在下认为,公主仰慕的其实也不是褚枝,而是力量。那么公主应去追逐渴望的力量,不该把时间白白浪费在褚枝这里。”
“若是公主不弃,我可帮助公主修炼增强实力,待公主自身强大起来,拥有足以保全己身的力量后,或许便不会再执拗于男女情爱。”
“只有实力,才是女子最好的补品。”
瑰璐走过来,妃红描银裙摆随步履层层绽动,她看向角槿花丛中那细小花朵,明艳雍容的面上如揽三春盛景,长眉入鬓,眉心的片金牡丹花钿耀耀夺目,映着几步之遥外连枝华灼明灯愈发华贵艳丽。
微风拂过花叶,紫色小花颤颤而动,她不禁喟叹:“公子总说于我无意,可又待瑰璐处处妥帖,替我考虑,哪怕拒绝也这般温柔,瑰璐哪里能轻易放下呢。”
褚枝默然,也许是前世也做过女孩,受过girls help girls等先进有些文化熏陶的缘故,这辈子他对女性总有一种较寻常男子更甚的包容与怜惜。
瑰璐心中感触良多,她抬眸凝视着褚枝俊美无俦的脸庞,视线一寸寸流连。
褚公子实在是个难得的好郎君,这叫她怎么能轻易舍下,怎么甘心舍下。
“那便——有劳公子。”淡光浓影中,瑰璐听见自己柔声细语地回答。
该说不说,褚枝实在不是处理政务的好苗子,小山似的卷宗堆在案牍上,他批着不一会儿便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脑中挣扎,眼皮沉重难以睁开,昏昏欲睡。
“咚——”
木质书案被磕出沉闷的声音,一侧被褚枝请来帮忙的宗煊循声看去,褚枝已伏在铺开的绢帛上安详闭眼。
宗煊无奈,究竟他们二人谁才是魔尊啊,怎么该由褚枝处理的政务大半都被他托给自己了。
外表看起来高大健硕,实则心思颇为细腻有耐性的宗煊接过自家师弟甩手的诸多事务,俨然成了魔界版常务副皇帝。
他朱批完一卷长卷后,从新的那堆中取来一张白底绘金,封面秀彩辉煌的请帖来,宗煊认出这是仙界特有的帖子。
“师弟——”宗煊叫醒褚枝,看褚枝睡眼惺忪,迷迷瞪瞪向自己昂起脸,侧脸上有一片赤红朱笔留下的印记,不由得握拳置于唇边,忍俊不禁。
“你看这个,仙界近日复有皇孙诞下,广邀诸界参加庆生宴席,师弟想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