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蹲下身,钴蓝色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锐利。他粗暴地抓起我的手腕检查伤势,动作却意外地放轻了力道。
“能站起来吗?”他啧了一声,“你这丫头,全身没一块好肉。”
我试着动了动,身上立刻涌出了血。远处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血腥味混合着咸涩的海风钻进鼻腔。中也沉默了片刻,突然脱下西装外套裹住我,布料擦过伤口时我倒抽一口冷气。
“活该,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他嘴上骂着,却把我打横抱起来,“把自己搞整这副鬼样子,以前在擂钵街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把羊的人全都打趴下。”
“嗯……那些不都是普通人嘛。”我靠着他,听着他的呼吸,懒懒回应,思绪却渐渐飘远。
我涣散的盯着他下颌线绷紧的弧度,恍惚想起十二岁生日那天。那时我的衣裳被父亲母亲的血染红,而现在是我的血正染红中也的衣襟与袖口。
回忆让人有些疲累,我的眼睛渐渐聚不成焦,困意与疲惫压住了我。
“……喂!别睡!”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
意识模糊间,我被放在机车后座。中也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引擎轰鸣声中,他咬牙切齿的声音飘进耳朵:“一个两个都这么乱来..……”
横滨的夜景在视线里扭曲成色块,恍惚间我听见太宰治的声音——
“小幸知道吗?复仇之后的空虚,比仇恨本身更可怕哦。”
夜色渐深,城市的灯光也渐渐暗了下去,像夜幕吞噬了光明。
中原中也试图抱着我进港黑大楼,被我按住了手,我撑着他的手臂半靠着他,自己站了起来,中原中也少见的没有嘲讽,安静的被我靠着。
“抱歉啊,中也,把你衣服弄脏了。过阵子我们去逛街吧?我赔给你件衣服。”
“没事。”中也有些焦躁的抓了抓头发,“比起这些你不如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垂下眼睛。
中原中也压下烦躁,用力托住了我的手臂,支撑着我:“啧,不想说就不说,我又不是那个混蛋绷带青花鱼。”
“中也很体贴。”我笑了笑,“谢谢中也。”
“啧,行了,省些力气吧。”
我笑了笑,我们上了电梯,很快便来到了首领办公室门前,因为身上的伤走这几步路耗费了我更多的体力,我缓了口气,似乎被中也误以为是紧张。
“没事丫头,有我在。”中也安抚性的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仰头看向他,想笑一笑却又牵动了身上的伤,痛的握住了他的手,“没,没事,我们快进去吧。”
时间已经很晚了,森鸥外的办公室里依旧拉着窗帘。他正拿着笔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东西。
“首领。”我和中也行礼。
“嗯。”森鸥外回应了一声,“星宫君,我听闻你似乎暴走了啊。”
“是的。首领,我深感抱歉。”我吸一口气,忍着痛意鞠躬道。
“唔,不必多礼。”森鸥外抬起头看了看,“果然,中也君,星宫君的情况似乎和你异能暴走的情况不一样,我需要你之后做一份汇报。”
我差异看向中也,中也安抚的拍了拍我的肩。
“现在先说正事吧。”森鸥外冷了脸,“星宫君,我派人去了你给的地址,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
“诶?”我面露诧异,“不可能啊,难道是他们提前知道了?不,不对,那里的机密的东西很多,他们不可能抛弃那里的仪器。”
森鸥外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手术刀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他忽然拿起一份文件立于我面前,纸张边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那是干涸的血迹。
“仪器确实都在。”他翻开文件,露出地下实验室的照片,“但核心资料被转移了。有趣的是……他们连培养舱都来不及带走,却专门销毁了这部分档案柜。”
我看着那份照片,焦黑的柜子带着一切秘密化为灰烬,但是,那个位置,那些存放在那的有着印章荆棘与鸟的纹样文件,我分明是见过的,那些只是一些信件与收支单,为什么值得被专门销毁。
“我并不知道情况,很抱歉带来了无用的消息,首领。”我垂下眼睛,掩盖情绪。
“星宫君,我应该没有说过,你并不擅长说谎。”森鸥外将文件轻轻放在桌上,却让我冷汗直冒。
“……”我瞳孔一缩,周身泛起凉意,“我……曾经见过一眼,那里面是一些收支单与信件。因为在实验室里按理说这些并不会出现我才看了一眼,其余的我便不知道了。”
森鸥外听了这些依旧不发一词。
我沉默的立在那,我并不想和盘托出,我给予港黑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害死我父母的幕后那人究竟什么身份,我虽然查不到,但也不能轻易将信任交付出去。
“好吧,星宫君,我会继续让人调查的,希望最后的成果能不让我们彼此失望。”森鸥外似乎并不打算与我僵持,“中也君,带她下去治疗。”
“是。”
“感谢您,首领。”我行了个礼,被中也掺着离开。
“丫头,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治疗结束,中也送我回家,路上他率先打破沉默。
“也没什么。”我沉默片刻,选了一些事情告诉他,“就是父母被人害死后,我发现想要他们和我的命的人真不少,躲躲藏藏复仇的故事。”
“……”中也似乎被我的话噎住了,好半晌才到,“有需要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诶?哪怕会损坏港黑的利益?”我笑着偏头。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为难。
我笑着拉拉他的袖子:“安心啦,不会叫你为难的,谢谢你今天照顾我。”
“没事。”中也压了压帽子,“快点回家吧,很晚了,明天我帮你请假。”
我这才注意到,已经到了家,我笑着与中也告别,上了楼又看着中也离开,才进了家门。
我勾起的嘴角放下,从天花板的吊顶上取下了一个箱子。里面是我这些年的调查成果。
里面有一些名单和文件,我翻了翻果然在一份文件的照片中看到了那个荆棘与鸟的纹样。
但我翻了所有的文件只有这一份提到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与弗兰达家是什么关系,我父母的死是不是因为他们。
问题充斥我的脑子,看来还是有必要悄悄和舅舅联系一下了。
我其实不想麻烦舅舅的,毕竟他和母亲就是因为家族的破事才转而来到日本的,虽然母亲因为父亲的原因回到了英国,但并未和家族联系。但是现在,调查难得有了突破点。
我向舅舅打去了电话。
“喂,小幸啊?”电话对面的男人声音带着困意,“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怎么了,有急事和舅舅说吗?”
我一愣才意识到,自己昏了头,连连道歉,“抱歉抱歉,舅舅,我犯浑了。但是我确实有点事想问您。”
“嗯,稍等,我洗个脸清醒下。”那边传来水声,半晌,“好,你说吧。”
“舅舅你知不知道荆棘与鸟的纹样?”
“这个纹样似乎并不少见?”舅舅有些困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照片,突然注意到鸟的喙里似乎是蛇的信子:“舅舅,鸟喙里是蛇信子的纹样,应该和英国的家族有关。”
“是因为你父母的事吗?”舅舅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你和你母亲小时候一样犟,要是她能听话点不回去英国,说不定……唉,说这些干嘛。这个纹样我似乎没见过,如果是英国的某个家族的,那也多半是私章。等我去查查吧。”
“抱歉舅舅,要麻烦你了。”
“你是我亲妹妹的女儿,我又没娶妻,你是我最亲近的人,论这些就生疏了,再说了,家里的老头安逸太久了也该给他们找点事干。”舅舅似乎混不在意,还开着玩笑,见我没有出声又道,“我一直不想你困在过去,但是我也知道拦不住你,万事小心,有舅舅在。”
我笑着道谢,挂断电话后,我将箱子里的文件收拾好放回来原处。
我靠着椅子舒了口气,希望舅舅能早港黑一步找到线索,如果由港黑先找到,牵扯的势力过多,我复仇的机会就会降低,我想了想之前森鸥外交给我的那份名单,还有他当时说的叫我不要着急向那些人复仇。
我勾了勾嘴角,既然借用了港黑的力量,那我便不急着向那些人复仇,不过没关系,这笔账我一直记在心里。
当然如果港黑能调查到,那人手里自然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而我得知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哪怕是被认定背叛我也会去取他们性命。
这份仇恨我背了太久了,就像一团烈火,一直在我的身体里燃烧。
就像今天,我垂下了眼睛,想着太宰治的话,是啊,复仇还没结束,我怎么能死呢?
我只是太累了,累到终于看到了父亲母亲,就没忍住想随他们而去,我想我似乎知道太宰治的想法了。
失去源头的河流,如果再不接受支流的汇入和阴雨的补充是会枯涸的。
我在失去父母那天就成为了那条失去了源头的河流,偏生我不愿意将自己的脆弱与内心剖析,拒绝支流与降雨的滋润。
但是,偏偏遇到了他,一眼看穿人心,让我的一切脆弱无所遁藏。
他似乎在期待着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是,若是观察与期待我的选择,他所做的事又潜藏着引导啊。
他究竟在想什么,真是奇怪的又矛盾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