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的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竹林,张起灵倚在木廊的栏杆上,目光穿过潮湿的空气,落在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自从回到这里,他总会在这样的清晨,不自觉地望向通往外界的蜿蜒小路,期待着某个熟悉身影突然出现。
吴邪在厨房忙碌的声响传来,夹杂着胖子夸张的抱怨:“天真,你这鱼再煎下去就成炭了!”烟火气混着青竹的清香弥漫开来,本该是温馨的日常,可张起灵却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那个并肩作战,却在巴乃被他亲手重伤的身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小哥,来尝尝!”胖子端着一盘卖相惨烈的煎鱼从厨房冲出来,看见张起灵的神情,笑容僵了僵,“还在等小尘哥?”
张起灵收回视线,微微点头。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期待落空了。上次吴邪说张敛尘答应要来,结果临行前传来消息,说是突然接手了一个古墓修缮的紧急任务;再上一次,又说身体旧伤复发,需要静养。理由五花八门,可张起灵心里清楚,那些都是借口。
吴邪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看见张起灵落寞的侧脸,叹了口气。他知道,张敛尘始终无法释怀当年那一刀。尽管自己和胖子反复解释,那是张起灵那时记忆全失,后来自己想起来后也一直再找他。可有些伤痕,不是言语就能抚平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雨村的四季更迭,春有漫山杜鹃,夏有溪涧蝉鸣,秋有红枫似火,冬有皑皑白雪。张起灵依旧保持着清晨眺望的习惯,有时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直到吴邪喊他吃饭,才缓缓转身。
这天傍晚,夕阳把云层染成金红色,张起灵又站在廊下。吴邪犹豫再三,还是走过去:“小哥,我刚给阿尘打了电话,他......”
“不必说了。”张起灵打断他,声音平静,却难掩失望,“他不会来的。”
吴邪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其实他何尝不知道,张敛尘每次拒绝,张起灵眼中的光就黯淡一分。可感情的事,强求不来。
深夜,雨村下起了细雨。张起灵躺在床上,听着雨声敲打芭蕉叶的声音,往事如潮水般涌来。烈日下,张敛尘把最后一壶水递给他时的笑容;巴乃的雨夜,刀刃刺入对方身体时,那人眼中破碎的信任......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让他辗转难眠。
第二天清晨,张起灵又早早起身。雾气比往常更浓,能见度极低。他像往常一样走向栏杆,突然,一个熟悉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他的呼吸一滞,心跳陡然加快。
“小哥,这么早啊!”是胖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天真说今天去镇上赶集,问你要不要......”
张起灵却仿佛没听见,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方向。雾气渐渐散去,空无一人,只有几株被风吹动的翠竹,沙沙作响。
“小哥?”胖子察觉到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张起灵收回视线,转身走进屋内。胖子望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总觉得今天的小哥,比往常更落寞了些。
雨村的蝉鸣声里,吴邪蹲在院子里给花盆松土,余光瞥见张起灵又在竹林小径尽头驻足。那个挺拔的身影一动不动,恍若一尊凝固的石像,目光穿透层层绿意,不知望向何处。胖子叼着烟凑过来,烟灰簌簌落在吴邪新翻的泥土里:“天真,再这么下去,小哥非得把这条路望出个窟窿来。”
吴邪直起腰,抹了把额角的汗。张起灵这半年来愈发沉默,每日清晨凝望、深夜独坐,连最爱的大白狗宝青都唤不起他眼底的温度。“得想个办法。”吴邪把铁锹往地上一杵,“阿尘总躲着也不是事儿。”
两人蹲在廊下密谋时,张起灵抱着竹筒从溪边归来,竹筒里新打的山泉水晃出细碎涟漪。他路过时脚步微顿,吴邪猛地伸手挡住桌上画满路线的地图:“小哥你去屋里歇着!这儿没你事儿!”张起灵垂眸看了眼两人慌张的神色,沉默着转身离开,衣袂扫过门框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三日后清晨,吴邪把登山包甩上肩头,冲屋里喊:“小哥!我和胖子去镇上采购!”胖子在院门外直跺脚:“磨蹭什么呢!再晚赶不上早班车了!”张起灵从竹影里走出,黑眸扫过他们鼓鼓囊囊的行囊,欲言又止。吴邪心虚地别开眼,拽着胖子就往村口跑,直到拐过山道才敢回头——那个身影还立在老樟树下,像棵倔强的青松。
北京深秋的银杏叶铺满四合院的青石板,张敛尘倚在藤椅上,看着理疗师为自己僵硬的右肩做推拿。手机在矮桌上震动,吴邪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他犹豫片刻才接通:"又是什么事?"
"阿尘!我和胖子来北京办点事,顺道来看看你!"吴邪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就我俩,绝对没别人!"
张敛尘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目光不自觉扫过墙上挂着的张家短刀。自从回到北京,他推掉了所有外出的邀约,甚至连解雨臣的古董拍卖会都婉拒了——不过是害怕在某个转角,撞见那个让他复杂难安的身影。
"真的?"他低声确认。
"骗你我胖爷直播吃土!"胖子的大嗓门从电话那头传来,"就咱俩,带了杭州的龙井虾仁,给你补补!"
张敛尘轻笑出声,终究没能拒绝这份盛情:"那...晚上来吧。"
挂断电话后,他望着窗外随风飘落的银杏叶发呆。十年前的伤口早已愈合,但每当阴雨天,腹部仍会隐隐作痛,像一道抹不去的印记。他记得吴邪曾说过,张起灵在巴乃的那个雨夜,握着染血的黑金古刀,在雨里站了整整一夜。可有些伤害,不是时间就能轻易抚平的。
与此同时,雨村的越野车正飞驰在高速公路上。张起灵安静地坐在后座,目光凝视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吴邪从后视镜里观察他的神情,轻声说:"小哥,到时候别太心急。阿尘性子倔,得慢慢来。"
张起灵微微颔首,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这些日子在雨村的等待,早已将他的思念熬成了浓稠的牵挂。他无数次在梦里回到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醒来后却只能面对空荡荡的竹屋。
傍晚时分,四合院的门铃响起。张敛尘打开门,看到吴邪和胖子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正要伸手帮忙,目光突然定住——在两人身后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银杏树下,黑色外套被风吹起,露出颈间若隐若现的麒麟纹身。
"你..."张敛尘后退半步,本能地想关上门。
"阿尘!说好的就我俩,小哥是在路上偶遇的!"胖子急忙挡在门前,"这么巧,对吧?"
张敛尘看向吴邪,后者心虚地挠挠头:"真的是偶遇!"
屋内陷入尴尬的沉默。张起灵缓步上前,目光紧锁着张敛尘:"我想和你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张敛尘别过脸,腹部的旧伤突然开始隐隐作痛,"你们走吧。"
"当年那一刀,是我对不起。"张起灵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知道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但这些年,我从未停止过愧疚。"
张敛尘的手指死死攥着门框,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他记得张起灵转身离去时决绝的背影,记得自己倒在泥泞中时的绝望,也记得醒来后吴邪含泪的解释。可真正让他无法释怀的,是信任崩塌后的迷茫与痛苦。
"你以为一句解释就能抹去一切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知道那一刀下去,我有多失望吗?"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悄悄退到院子里。秋风卷起银杏叶,在空中盘旋飞舞。张起灵向前一步,却在距离张敛尘半米处停下,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但我不想再错过。"
张敛尘看着眼前这个一向冷漠的男人,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如此浓烈的情绪。记忆中,张起灵总是沉默寡言,用行动代替言语。此刻他笨拙的表达,反而让人心头一颤。
"这些年,我在青铜门里,常常想起你。"张起灵继续说道,"想起以前在张家的事,想起你把最后一口水让给我,想起..."
"够了!"张敛尘打断他,眼眶泛红,"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
话未说完,张起灵突然上前一步,将他轻轻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带着长白山的雪意,却又无比温暖。张敛尘僵在原地,腹部的旧伤似乎也不再疼痛。
"对不起。"张起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十年来的思念与愧疚。
张敛尘的泪水终于决堤,打湿了对方的衣襟。十年的委屈、愤怒、思念,在这一刻化作无声的抽泣。他想起吴邪说过的话,想起张起灵在雨里站了一夜的身影,突然觉得,或许有些事情,真的不该被仇恨与误解掩埋。
院子里,吴邪和胖子偷偷张望,看到相拥的两人,对视一笑。胖子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可算成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银杏叶,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这一刻,时光仿佛倒流回古潼京的沙漠,那个并肩作战的夏天。有些伤痕会留下印记,但爱与信任,终能跨越十年的隔阂,让破碎的心重新愈合。
"以后...别走了。"张敛尘哽咽着说。
张起灵抱紧了他,轻声回答:"不走了。"
四合院外,银杏叶仍在飘落,却不再显得孤寂。因为有些等待,终将迎来温暖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