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泥与钢笔尖

教室后排的课桌被夕阳镀金边，粉笔灰在光柱里缓慢漂浮。江碎安左手压着数学卷子，右手铅笔在作业本下快速移动，素描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窗外的麻雀突然扑棱翅膀，她手腕一抖，铅笔线歪出漫画格子的边缘。

"该死。"她咬住下唇，用橡皮轻轻擦拭。画纸上墨时怀的侧脸线条已经勾勒到第三十七版，这次她特意放大了他低头时后颈凸起的骨节。橡皮屑落在卷导数题的空白处，与潦草的解题步骤形成刺眼对比。

走廊传来脚步声，江碎安猛地合上本子。数学作业的边角蹭到未干的铅笔痕，把墨时怀的睫毛晕开一片灰色。脚步声在后门停住，她下意识把漫画本往校服外套里塞，动作太急，本子"啪"地掉在地上。

"高三（I）班缺交名单。"墨时怀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他弯腰时第二颗纽扣擦过江碎安的发梢，带着松木墨水的味道。钢笔尖正戳在她翻开的画页上，芋圆奶茶的杯沿被划出长长的裂痕。

江碎安感觉喉咙被无形的手掐住。漫画本第23页，芋圆杯旁边就是时怀在学生会演讲时的全身像，奶茶店3号标签在她笔下被画得纤毫毕现——那是她每天放学后雷打不动的位置。

墨时怀的钢笔停在缺勤登记表上方。阳光穿过他握笔的手指，在纸面投下晃动的阴影。他的目光从撕裂处移到江碎安发红的耳尖，钢笔突然转了方向。

"题要用必达。"他蘸了自己墨水匣里的栀子花墨汁，笔尖在破损处勾出几道弧线。痕渐渐变成缠绕的枝蔓，遮住了奶茶杯上的店名。江碎安注意到他袖口粘着张小小的贴纸，数字"3"的印刷体和她画的一模一样。

前门传来"咔嚓"一声。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窗外的麻雀群惊飞而起。小满举着拍立得相机走进来，相纸缓缓吐出的同时，她故意抬高声音："'他捡起课本的雨天，我的星星手链正好勾住了他的书包带——'"

漫画被风翻到扉页，的日期标注全是"小满"节气。最早那页贴着新生报到日的湿校牌照片，画框角落写着：高一开学，他制服上有雨水的痕迹。

墨时怀的书包突然，侧袋滑出印着卡通星星的创可贴。江碎安无意识摸上自己褪色的手，三年来第一次直视上他的眼睛超过了三秒。走廊广播突然响起课间操结束的铃声，林小满把还在显影的照片塞进制服口袋，哼着歌踩过满地橡皮屑走出教室。

"明天补交。"墨时怀合上登记表，钢笔在他间转了个圈。江碎安看着被栀子花覆盖的奶茶图案，发现修补的墨迹里藏着极细的星星纹路。香樟树影在磨砂玻璃上摇晃，他的脚步声和三点半的钟声同时消失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