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怨吗?
仁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冰凉的酒杯硌着指骨。
窗外的雨声密集得如同鼓点,敲打在心头,让他烦躁。
这声音,像极了国三那个断送十六连霸的雨天,冰冷刺骨。
其实是有的。
那些怨怼,像深埋在心底的荆棘种子,在时间的缝隙里悄然滋长。
即使后来在U-17集训营再见到他们,看着他们为日本队奋战的身影,那份无端的、尖锐的怨气也会不合时宜地冒出来,啃噬着他。
他只能把自己投入到近乎疯狂的高强度训练中,用身体的极限疲惫去麻痹那无时无刻不在喧嚣的思绪。
他需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支撑起那些坍塌的信念,强到足以独自背负起所有未完成的誓言。
他成功了。
U-17的战场上,“仁王幻影”的光芒曾让世界侧目。
可这成功的代价,是他再也无法握紧的球拍,是他永远告别职业赛场的左臂。
一个无法打球的网球手……多么讽刺的结局。
他怨自己。
怨自己为什么在立海大最需要的时候,没能像幸村前辈那样站出来力挽狂澜?
怨自己为什么在手臂受伤后,选择了最懦弱的逃避,像个输光了筹码的赌徒,连面对幸村墓碑的勇气都失去了?
他甚至不敢去想,当幸村得知他彻底放弃网球的消息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所以,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一个足以将责任分摊、让自己内心稍微好过一点的借口。
他试图说服自己:柳莲二,他本质上就是个温柔的人啊,对故友的柔软,或许正是他数据之下掩藏的人性闪光点?
真田弦一郎,我们当初不都太相信他了吗?
相信他的铁血,相信他的“皇帝”威名足以镇压一切变数。
而自己呢?不也是被这种盲目的信任裹挟着,没能及时看清那场风暴的核心吗?
也许……也许只是命运弄人,大家都有各自的不得已?
他反复咀嚼着这些脆弱的理由,像溺水者抓住一根浮木,试图在悔恨的汪洋中寻得片刻喘息。
“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迹部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漫长沉默。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但灰蓝色的眼眸依旧锐利地锁在仁王苍白的脸上。
仁王似乎被这声音从深海里拽回了一点,他微微动了动,嘴角习惯性地向上扯出一个弧度,那是一个经过无数次灯光洗礼、完美无瑕的、属于“影帝仁王雅治”的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和一点玩世不恭的自嘲。
“老样子。”
他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不过也还行,演戏……挺有意思的。”
他的经纪人总爱拍着他的肩膀,用笃定的语气说:“仁王君,你就是天生该吃演员这碗饭的!看看你这张脸,这气质,这说变就变的本事!”
“天生该吃这碗饭?”
仁王在心里无声地嗤笑。
他不过是将所有真实的痛苦、迷茫、那些深夜里啃噬灵魂的悔恨与质问,连同对那个再也无法触及的身影的思念,统统塞进一个名为“角色”的精致容器里罢了。
每一次入戏,每一次在镜头前释放那些汹涌的情绪,都像是一次隐秘的自我凌迟。演得越真,心就越空。
“医生开的药,”
迹部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回避的关切。
“还在按时吃吗?”
“嗯。”
仁王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目光再次飘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模糊成一片混沌的世界。
思绪却像失控的列车,轰然撞回了十二年前那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夏天。